妙芝害怕极了,她原想着,她只说她照顾皇长子,旁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可如今……如今要怎么说?皇长子也没了啊。
皇后若无其事的向外走去,说道:“那是你的事,你若是不能自圆其说,那本宫就说,是因为你要成为小主,而莹芝不能,记恨之下做出来的事情。”
皇后才不会在意这些,只大步上了轿撵,低声吩咐道:“本宫今日,一直在坤宁宫等待皇长子的到来,从没有来过承乾宫,记住了吗?”
在场宫女内监纷纷应诺,那些不应诺的人,早已经被打死了。
妙芝在暖阁里团团转,看着绒毯上的血迹,死死的咬了咬牙,终是冲着一旁的柱子而去,用的力气并不那么大,但还是如愿以偿的磕破了头……
“娘娘!小殿下!奴婢不活了,奴婢要去地底下伺候娘娘与小殿下啊……”妙芝捂着自己的头,哭的肝肠寸断,而床榻边的熙和,死不瞑目的盯着她……
与此同时,隐月阁的凌常在猛然睁开了眼睛。
其身边伺候着的晴翠一哆嗦,连药碗都打碎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绝望,彻骨的阴寒……
“小主,您……您这是怎么了?”晴翠一边捡着绒毯上的碎瓷片,一边说道:“小主放心,太医说了,您是劳累过度的缘故,贵妃娘娘那边的贺礼是不用那么急的,您不用日夜熬着绣,您虽不及德妃娘娘,但您也是与贵妃娘娘一道陪嫁来的……”
床榻上的熙和一时微怔,什么小主?什么不及德妃?
一个穿着樱草色半臂的宫女脚步匆匆入内,“噗通”一声跪下,神色焦急道:“小主,不好了,贵妃娘娘与皇长子……一并去了。”
熙和没说话,只神色怔怔的看着周围,入目的月光蓝色帷帐,紫檀木小朵蔷薇摆设,以及身边的这两个宫女,并不是她身边的妙芝,莹芝……
晴翠不小心被碎瓷片划破了手,将手指放在唇边吸下血迹,不相信道:“寒香,你莫要胡说,这怎么可能?不是说,皇长子除了不足月,稍稍有些先天不足外,好的很吗?贵妃娘娘不是也好好的?便是皇上都下了旨意,说是母子平安,要大赦天下呢。”
“晴翠,咱们隐月阁离得远,不知道实情,也没人想着来通知咱们一声,承乾宫上下乱成了一团,贵妃娘娘面前的莹芝畏罪自裁,妙芝也撞破了头……”
寒香抿唇看向床榻上的凌常在:“小主,这可怎么是好?若是没了贵妃娘娘,您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熙和什么也没说,撩开锦被,趿拉上绣鞋,缓步向妆台走去,铜镜中显现出一五官精致的面容,凤眼琼鼻,清秀绝俗,虽不及她的端庄雍容,但也自有绰约风姿。
熙和手指缓缓抚过耳边鬓发,她在西齐时,为了救弟弟,耳边曾被刀刃划破,有小段的突起疤痕,可这幅面容上,光滑细腻,肤如凝脂。
没有疤痕……没有……
那她是谁?
晴翠顾不得绒毯上的碎瓷片,急急站起身来,说道:“小主是要挽发梳妆吗?”
熙和没说话,一旁的寒香道:“这个时候是要去瞧瞧的,德妃娘娘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派个宫女说一声,怎么说,咱们小主也是西齐人,除了咱们小主,还有谁与德妃娘娘亲近?”
熙和猛然回头,看向寒香,目光阴寒:“德妃?”
寒香被唬了一跳,腿软跪地道:“小主别恼,虽……虽然德妃娘娘待您不及贵妃娘娘,但……如今除了德妃,小主您……也没有其他倚仗。”
熙和望向雕花铜镜,她终于想起来,铜镜中的人,是谁了。
当初东楚与西齐结秦晋之好,她带了两个陪嫁,一个便是如今的德妃,另一个,便是铜镜中的人。
不怪她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凌常在原是罪臣之女,要没入宫廷教坊司,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点了她一道和亲,却不想,如今,她竟是成了她。
第3章 再见
晴翠手脚麻利的为熙和梳妆,口中念叨不停:“贵妃娘娘与小皇子好好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的?这件事情,怕是皇后动的手吧。”
寒香也爬了起来,去箱笼里拿了衣裙,低声提醒道:“这里到底是东楚,你若是还这么口无遮拦的,小心死无葬身之地,咱们如今可没有贵妃娘娘给做主了。”
晴翠嘴巴张了张,有些害怕的问道:“那……外面是怎么说的?”
寒香捧了一件梅子青梨花外裳,一条浅杏色罗裙,递了过来,说道:“说是贵妃娘娘为了固宠,要抬举了身边的宫女,选中了妙芝。莹芝记恨,用小皇子威胁贵妃,妙芝去夺,两人争抢中,襁褓跌落,小皇子本就先天不足,吵闹加跌落,惊吓而死,贵妃娘娘听闻小皇子没了,一个承受不住,也去了……”
熙和死死的捏了拳,寒香说的这些话,好像死前的一切又重演。
熙和猛然起身,就要奔外冲去,她要去报仇,她要撕了皇后,她要杀了德妃,还有那个胡言乱语的妙芝,是她们,害死了她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熙和嘶吼着。
寒香与晴翠急忙去拦,寒香心急之下,更是无奈的去捂了熙和的嘴:“小主,小主,您这个时候可不能犯糊涂,这些话,便是奴婢们听了,都知道是假的,难道德妃娘娘就不知道吗?如今连德妃都不说,可见这是谁也沾染不得的。”
德妃怎么会说?德妃是那个给她下毒,害死她的人啊,她怎么会说!
“小主,连德妃娘娘都不告诉皇上,您说了,又有什么用?且咱们是西齐人,又住在隐月阁这么偏僻的地方,便是想要说什么,也没有证据,您这么不管不顾的冲去,告诉皇上,就算皇上不怪罪,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您啊。”寒香在一旁劝道。
熙和挣扎着,她们害死了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她们?
寒香见熙和挣扎的愈发厉害,实在无奈之下,松开了手,有些气恼的说道:“小主要去就去吧,好歹也算是见了皇上一面,不算是白白来东楚一年多,死前好歹也在皇上跟前露个脸。”
熙和一怔,晴翠却是抹起了眼泪说道:“寒香,你不会好好和小主说话吗?小主心里就好受吗?小主一直就病着,根本伺候不了皇上,若不是贵妃娘娘看顾着,咱们小主早就……”
晴翠怜惜的看了眼熙和,说道:“咱们小主是个心地良善之人,贵妃娘娘对小主,那是救命再造的大恩,小主想要为贵妃娘娘说上两句话,那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寒香冷笑着说道:“在这宫里,说什么人之常情,便已经输了,德妃是贵妃娘娘一手抬举上去的,如今呢?”
寒香见熙和不再往外奔去,小步的挪到门口挡着,跪坐在熙和跟前,柔声劝道:“小主,不是奴婢要您做那没良心的人,只是这是皇宫,身不由己,贵妃娘娘与小皇子都没了,您要是再不自强,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熙和不再挣扎,被晴翠和寒香搀扶着起身,在罗汉榻上落座,什么都不说,就那么怔怔的坐着,她……的确是糊涂了,她便是说,要去与谁说呢?
太后吗?太后忌惮她还来不及,她是西齐的长公主,便是弟弟西齐王的皇位,都是她帮着夺下的,她诞下东楚的皇长子,太后怎么能不忌惮?太后是巴不得她死的。
皇上?呵!说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承乾宫出了那么大的事,到死,皇上都没有出现,正如皇后所言,皇上在意的是她西齐长公主的身份,说到底,皇上怕是也不希望她诞下皇长子的吧。
熙和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三日,慢慢接受了自己成为凌常在的事实。
凌常在身边只有两个宫女,是西齐皇宫跟来的,晴翠细致体贴,寒香聪慧。
因着凌常在一直病着,话不多,因而两人至今并未发现熙和成为了她们的小主。
第三日,一个穿着墨绿色服饰的太监到了隐月阁:“凌常在可在?”
听到那声音,原本坐在妆台前的熙和,突然间站了起来,这个声音,是皇后跟前的董富海。
寒香与晴翠本在打扫暖阁,听到这一声,齐齐站在熙和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了熙和的手臂,即便两人在熙和面前表现的如何镇定,到底也是害怕的。
凌常在没有侍寝,没有与东六宫的妃嫔在一处住着,宫里的人,该是将她忘了才是,皇后跟前的大总管突然来到隐月阁,必然是要事,难道说……现在,就要斩草除根了吗?
熙和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眼底的厉色隐去,她如今没有资格与皇后斗,甚至没有资格与皇后身边的董富海斗,所以,必须要忍。
“忍”这个字,从来都没有在熙和的人生中出现过,而以后的人生里,熙和怕是要有很长的日子,与这个字为伴,但,这并不可怕,她的“忍”,从来都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