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上前几步,抿唇行礼,却一不小心,险些摔倒在妙芝的身上,苍白的指尖触碰到妙芝的手,方才化在指尖的药膏尽数涂抹到妙芝的身上。
妙芝没有发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挑眉嫌弃道:“皇上都走了,你这幅娇弱的样子,给谁看?”
德妃急急的扶了:“凌妹妹这是怎么了?”
凌曦面色有些苍白,堪堪直起身子来说道:“奴妾身子不济,路上又有些滑,奴妾失仪了。”
德妃谨慎的扫了一眼青石砖上,果然,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雪:“凌妹妹既是身子不适,不若在永和宫歇歇再走。”
德妃不给凌曦拒绝的机会,抬手道:“冉心,扶了凌常在进殿。”她要问明白,凌曦到底与皇上说了什么,能让皇上从承乾宫出来。
“奴妾谢过娘娘。”凌曦虚弱道。
妙芝在一旁扫了凌曦一眼,不耐烦的甩了甩帕子,扭身走了进去,不过是个浪费银子的药罐子,她才懒得理会。
德妃看着头前走着的妙芝,温柔一笑,对凌曦低语道:“凌妹妹别介意,你也是知道的,妙芝妹妹之前是伺候皇贵妃的,眼界难免高一些,皇贵妃当初还曾赞过妙芝真性情,所以……”
德妃不会直言妙芝没规矩,可不代表她不会背后给妙芝穿小鞋,左不过妙芝如此,都是皇贵妃纵出来的,与她没甚关系。
“德妃娘娘多虑了,娘娘是从一品四妃之位,妙小主对娘娘尚不行蹲身礼,奴妾岂敢介意。”
德妃想要让凌曦做出头鸟,去告状,她才不会上当,她不过是个正七品常在,同样是位小主,便是妙芝不给她行礼又如何?倒是德妃,从一品四妃之位,被一个不入流的官女子欺辱,传扬出去,可是极没脸的。
德妃心尖上似是戳了刺,她是德妃,妙芝不过是个官女子,一日两日的,还能说是她顾念着妙芝伺候过皇贵妃,可是时日久了呢,会不会被皇上发觉,自己是因为有把柄在妙芝手中?若是让皇上知道,是她毒害的皇贵妃……
德妃不敢深想,强牵着嘴角,笑道:“凌妹妹性子倒是极好的。”如此油盐不进,是因为本身性子好,还是因为洞察了她的意图?德妃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看不通透了。
“奴妾全凭着皇贵妃照料,才能活到现在,哪里敢性子不好呢,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御膳房与御药房的粗使宫女都能欺辱奴妾,更何况妙小主呢。”
德妃狐疑的目光收回,凌曦这话倒也没错,也难怪她如此谨小慎微了,凌曦可是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的,这个常在的位置,也不过是个虚的。
凌曦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不怕德妃娘娘笑话,奴妾方才请娘娘留步,是希望娘娘能帮帮奴妾。”
“哦?凌妹妹同本妃皆是皇贵妃的陪嫁,有何话,直言便是了,能帮的,本妃一定会帮。”凌曦有事要求她,那便不算是敌人了,德妃收起戒备,笑容愈发温柔。
凌曦低眉垂目道:“皇贵妃一走,隐月阁的用度愈发的少了,旁的也就罢了,可药材却是……奴妾的命,一直靠汤药续着,若是断了,奴妾……”
凌曦的声音愈发的低微,德妃却是愈发的轻松,说到底,不过是个卑微至极的人罢了,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
德妃拉了凌曦的手道:“凌妹妹放心,有本妃在,御药房绝不敢克扣了你,不过……”
德妃话头一转,眉目含笑:“凌妹妹实在不必担忧这个,妹妹将皇上从承乾宫劝出来,日后的前程,自是不会差了的,说不得哪一日,本妃还要求妹妹提携呢。”德妃盯着凌曦,想要从凌曦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凌曦苦笑着说道:“德妃娘娘说笑了,奴妾是个什么身份,没有死在承乾宫,已经是皇上手下留情了,奴妾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劝皇上出来。”
“那皇上是怎么就……”德妃没有半分怀疑,凌曦的确不像是有这样本事的,因而追问着。
凌曦摇了摇头,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说道:“奴妾进承乾宫,惹恼了皇上,皇上将奴妾甩开,奴妾撞在落地罩上,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出来了,奴妾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德妃娘娘方才不是在外头站着吗?想必娘娘是知道的。”
凌曦抬头,好奇的盯着德妃。
德妃渐渐松了凌曦的手,亲和也消减了些道:“本妃是特意给你亲近皇上的机会,哪里能在外头听壁脚?将你送进去,就离开了,什么也没听到。”
“哦。”凌曦道:“是奴妾辜负娘娘厚爱了。”
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德妃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因而说道:“你放心,御药房那边,本妃会吩咐的,你身子弱,暖阁里放着不少的香料……”既是问清楚了,德妃也就懒得与凌曦周全了,因而起了逐客之心。
凌曦抿唇,一副怯懦的模样说道:“奴妾身子弱,每日里,不过精神两个时辰,奴妾听闻娘娘这里的香料种类繁多,不知能否请娘娘赏奴妾一种提神醒脑的香料?”
凌曦不但没有顺着德妃的话告辞,反而上赶着与德妃攀起关系来:“奴妾与娘娘同是皇贵妃的陪嫁,奴妾也没什么人能倚仗了,奴妾这般身份,内务府是不会给了香料的。”
德妃心生不耐,没想到凌曦如此没眼色,但碍于脸面到底含笑说道:“那凌妹妹在偏殿稍待,本妃遣了宫女取来给你。”
德妃到底不愿在正殿招待一个不得宠的妃嫔。
凌曦进了偏殿,一个连东六宫都住不得的妃嫔,便是宫女也是怠慢的。
凌曦等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也没见宫女上茶,便似有些不耐烦般,出了偏殿,站在偏殿廊下赏花。
因为德妃喜欢自己调制香料,所以永和宫里种了不少的花,凌曦停在一株极香的花盆前,手指轻触,这种花乃是南诏供奉而来,东楚后宫里,只德妃这里有。
第9章 薰草
妙芝银铃般的“咯咯”笑声传来,语带讥讽:“德妃姐姐瞧瞧,凌常在眼睛都直了,怕是这辈子也没闻过这般香气的花。”
凌曦回转头,有些被人撞见的尴尬,眼底还有丝慌乱,道:“奴妾一时瞧着好,就……”
德妃眯了眯眼睛,笑容温和道:“既是凌妹妹喜欢,不如凌妹妹搬去隐月阁吧。”她的花,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凌曦眼底的慌乱,让她介意,她断不会再接触这盆花。
“这……这怎么能成?君子不夺人所好,是奴妾失仪了。”凌曦推辞道。
妙芝翻了个白眼道:“呵,你又不是什么君子,赏给你,就是你的了,怎么这么小家子气,没得丢西齐人的脸。”妙芝乐得看笑话,德妃分明是故意惩罚凌常在,这么大一个花盆,让凌常在抱回隐月阁,她怕是三天都爬不起来了。
“如……如此,那奴妾多谢德妃娘娘赏赐。”凌曦垂眸,德妃果然还是如同之前那般谨慎。
因为凌曦触碰了德妃的花,德妃没了先前的好脾性,兴致恹恹的说道:“本妃也乏了,就不留两位妹妹了。”
妙芝手里拿着个紫檀木包金匣子,笑声爽朗:“德妃姐姐歇着吧,先前姐姐不眠不休的守着皇贵妃三天,这几日,因着皇上在隔壁承乾宫不出来,姐姐又跟着揪心,必是极累了的。”
妙芝挑着眉,笑得格外明媚,德妃的笑容却是有些僵硬道:“妙芝妹妹又何尝不是呢,早些回延禧宫歇着吧。”
德妃很不喜欢面前的妙芝,不过是熙和跟前的一条狗,拿了她的珍贵香料,不知感恩,还时不时的提起先前的事情,膈应她,威胁她,实在是可恨。
妙芝笑笑,得意的理了理艳粉色衣袖,扭着腰肢,头前走了。
纵是德妃不高兴又如何?到底奈何不得她。反正那毒是德妃下的,有这个把柄在,德妃这辈子都要听从于她。
宫女捧了海棠花纹的小匣子来,递给凌曦,同样是香料,只看匣子,便知妙芝手中的那个,比之她这个珍贵的不是一点半点,但匣子里透出的薄荷香,倒是极清冽的。
凌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福身道:“多有打扰,奴妾告辞。”
凌曦扭身欲走,德妃扫了眼那盆紫色的薰草道:“凌妹妹别忘了将花取走,这花是南诏国的贡品,是极难得的,安神助眠的效果极佳。”
凌曦身子一僵,愣了半晌才扭过身来,德妃愈发的坚信,这花被凌曦动了手脚,因而话语里似是带了刀子一般:“这花金贵,凌妹妹最好不要假手于人。”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就该付出代价,这样的白瓷花盆搬到隐月阁,距离不近,想来能让凌常在长长记性。
凌曦亲手搬了花,出了永和宫,望着身后紧紧关闭的宫门,扬起了唇角。
德妃如此谨慎多疑,倒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凌曦慢慢走着,这盆薰草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是德妃调制香料重要的一味,如今她拿走了,德妃要等着下一盆,最少要等上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