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小郎的死,有人说是姜家有意为之,有人说只是意外。
对薛家人来说,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要不是姜家邀了小郎去骑马,怎么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新仇加旧恨,到底怎么一回事也就不用说了。
只是薛家这一招,到底有些下三滥。姜家男丁当场与混混发生冲突,打杀数人,京兆县令虽有心庇护,可经过上回的事,心里愈发害怕,索性避而不见,让人直接将薛姜两家提进了刑部。
皇后位姜家事,几度想见皇帝,却始终被拦在寝宫门外。不得已派了拂春去康王府,请康王进宫详谈。然,饶是如此,康王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姜家被搜查出买卖官爵,收受贿赂,且为太子结党营私。但凡有所求请,先赂姜家,后达太子,几乎没有达不到的要求。朝堂之上的官爵难以买卖,永安城外的却容易了些。
光是这两年,便有十余人,从姜家手中,买到官位。或文或武,皆是在不起眼的地方,拿了几个肥差。
姜家到底,还是从上到下,都被依律关押了起来。曾受过姜家欺侮的百姓得闻此事,欢欣鼓舞,姜家在民间的恶行越发被检举。
朝堂之上,一时间人心各异。
康王似乎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没有任何的动作。
皇后为此彻夜难眠,然而太子却依旧过得潇洒。
他被禁足东宫,除了和女人胡闹,压根想不出还能做什么。白天黑夜的胡闹,闹得太子妃一度恨不得出宫,最后直接将东宫的事都交托给了薛芃芃,把自己关进寝宫诵起经来。
相较被闹得心烦意乱,只能关门念清心咒的太子妃,薛芃芃显然过得更舒心一些。
宫女低声回禀:“那位李美人被送回薛御史府上了。听闻薛御史与美人和离,送她去了乡下老家养胎……”
薛芃芃冷笑:“也不怕生出个怪物来吗?这么心软,到时候生个怪物下来,算他的,还是算太子的?”薛芃芃敲了敲桌案,心头有气。那女人倒是个心宽的,得知薛御史参了太子,竟还抱着太子落泪,直说太子委屈了,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好在太子还不至于太糊涂,一个女人,送回去也就回去了,没闹着把人留下,平白再惹陛下生气。
“太子现在在做什么?”薛芃芃问。
宫女不敢抬头。
“太子妃说过,近日东宫诸事由我掌管,太子在做什么,为何不说?”
宫女福身道:“太子昨夜迷上了之前番邦使臣进贡的一对姐妹花……”
薛芃芃眉心一皱,挥挥手:“吩咐下去,做些补身子的饭食送去太子寝宫。”
宫女不确定到底要做些什么补身子的,想问见人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只好退下直接去厨房让厨子想办法。
永安城中的风云突变,丝毫影响不到宋拂。
刑部的卷宗翻阅完后,已全部交换给桓岫。她在老郡公的帮助下,整理出了一份当年与虞家颇有深交的朝臣名册。她拿着这份名册,开始在城中到处奔忙,登门拜访。
她想要的仅仅只是搜集证据证词。
年迈的老太傅已经认不得人了,太傅的大儿媳面对突然登门拜访的宋拂,多有不满,道:“走吧。”
她皱了皱眉:“虞娘子,你也看到了,我公爹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哪还记得十多年前的事情。再说了,虞家有没有欺君犯上,是不是藏了 ,你问旁人,旁人如何知道。”
小儿媳则泪眼婆娑的看着宋拂:“虞娘子,你势单力薄,如何能查当年的事。”
宋拂笑笑,倒是不介意两个妇人的黑脸白脸:“无论老太傅是否还记事,作晚辈的总是该来拜见长辈。”她还记得小的时候躲在阿爹的身后,偶尔探出头,会撞上老太傅一双慈祥的眼。
如今,年纪大了,老太傅的眼睛已经浑浊了,似乎还病了,再认不得人,就连话也少得可怜。她虽有心追问,可看这模样,哪还问得出口。
宋拂行了行礼,半蹲在老太傅身前说了几句话,未得丝毫回应。她起身就要告辞。
在拜访老太傅之前,她已经试图拜访了好几户人家。大多如今都还在朝中任职,可愿意见她的人委实有些少。甚至,还有人动用家丁,恶狠狠地将她驱赶开,连门口都不愿她站上片刻。
人心的冷暖,这时候显得更外清楚。
“二……娘?”
宋拂起身,不过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就好像是一扇长年未开的门,缓缓推开时,发出了沉闷,嘶哑的嘎吱声。
宋拂回头,大小两位儿媳正吃惊地扶着跃跃欲试,想要站起来的老太傅。
“是……二娘吗?”
老太傅家中没有女儿,这一声二娘分明喊的就是宋拂。
“二娘回来了……平初死的不甘啊……”
老太傅说话有些吃力,没说几句就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两个儿媳忙又是倒水,又是抚胸,惊出一头的汗。
老太傅显然是没了办法,一阵激动过后,颤抖着手,摸上了腰间挂着的一支笛子,颤颤巍巍地递出。
宋拂接过笛子,有些不明,直到看到笛身上熟悉的字迹,她这才恍然发觉,这是阿爹的笛子。
她想问老太傅笛子的事,可大儿媳说什么都不愿让她继续留着,忙命人送她出府。
宋拂无法,只好走出门外。
她站在门外,将笛子放在唇边。
就在此时,皇城东宫方向,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她下意识地泄了一口气,握着笛子,怔愣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太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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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简直快疯了。
御医们被抓进宫,却一个都说不出皇后想听的话——太子与人厮混,服下过量的壮阳药,又用了进补的饭食,这一下死于马上风,就是要验成暴毙,怕也瞒不过陛下。
东宫已经披挂上了白绫,瞬间笼罩了令人窒息的恐怖。那对浑身□□的姐妹花,连遮挡的衣裳都来不及拿,就被愤怒的皇后下旨杖毙。
再问姐妹花从何处来,皇后才知,竟还是曹营和薛家牵的线,才让番邦使臣向太子进贡了这两个女人。是以,就连皇后都不知,东宫里何时多了两张陌生的脸。
相对于皇后的恨,康王面对的太子的死就显得平静不少。
他还没有出府,就已经有人带着东宫的消息,匆忙赶来,跪倒在他身前,一五一十地将太子的死说了出来。
他是皇帝的手足,是整个王朝为数不多,能够在朝堂上有一席之位的亲王。
他和其他手足不同,那些人已经没了胆子,都不过是一些被皇帝豢养的家宠,除了他。凶险的宫廷,险恶的朝堂,这都是他所希望,所喜爱的。
康王府内,阳光洒落庭院。然而书房内,点着数展灯。
书房外守着不少仆从,包括康王最贴身的几个,也都站在书房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书房内的桌案后,拂春跪在地上,康王闭着眼不说话。
世子和萧子鱼皆站在桌案两旁,康王的心腹则坐在底下,一张张脸都沉默着想着什么。
“东宫里的那几位……”
康王没说完,拂春已经听明白了,低声道:“太子出事的时候,那两个女人已经吓得想要逃跑,还是宫女怕一个人担责,和几位小公公一道把人抓着。后来皇后娘娘进了东宫,她们就被当场杖毙在太子的寝宫门外。”
太子离世的丧钟,惊到了城中每一个人。可康王世子却是满心欢喜,甚至不敢踏出康王府一步,生怕自己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落人口实。
“父王,就快成了,父王的计划就快成功了!”
康王挥手,命拂春下去。
世子又道:“父王,太子死了,姜家已经注定起不来了。不如我们趁机逼宫,一举夺了地位——”
“还不是时候。”萧子鱼淡淡道。
世子一愣,瞪大眼睛看着萧子鱼:“怎么不是时候?”
“兄长近日可有见过皇伯父?”萧子鱼瞟了一他一眼,问道。
世子笑了,抬手在萧子鱼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在担心什么?”
萧子鱼皱眉:“皇伯父的身体究竟如何,无人能知。若此刻逼宫,万一是他们做的局,该如何应对?”
听了萧子鱼的话,世子心里升起不悦,看着他的眼神难免带了打探。再看他一侧没有了的耳朵,面上又情不自禁浮过讥讽。
萧子鱼看着他这个样子,扭头去看康王:“父王,此时还不是逼宫的最好时候……”
康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子鱼的眼睛,道:“不能再等了。人是你安排的,下的毒究竟效果如何,你理当知晓。再拖下去,也许他连后路都已经找好了。而且,薛家、姜家、曹营、桓峥,这么多人被抓,大理寺被阻不得过问,再等下去,只会让当年的事情被重新挖出来。”
“没那么容易,”萧子鱼仍是反对,“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如果当初有什么证据在其他人手里,不可能过了这么多年,仍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康王还是否决了萧子鱼的反对:“有些事情,该做的时候就得做。拖久了,只会夜长梦多。”
第79章 逼宫
太子一死,永安城内连笙箫都停了。
到处都能看到穿着素色的百姓,便是那些经营皮肉生意的人家,也都安分守己地关上了门,只等丧期过了,再开门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