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便轻声说:“大哥带了他们去吧,阿草下趟山还去泗水城耍了回。小江儿和小香在镇子里半步都没动,回头你走了,娘也不会放他们去玩水。再说了,几个小的在家里,娘也休息不好。”
蒋晋元想想便应下,回屋换了身褐衣半臂短裤。手一挥,几个小的便雀跃的跟着向潭边去。
紫苏扶着院门看了笑笑,便回屋寻了个薄棉被给娘轻手轻脚盖上。挽起衣袖进灶间合好下午要用的面,放竹盆里用棉布盖好,醒上。转身又进后灶房搬出篓甘草,挑捡晾晒。不知不觉间,日头已偏,娘起身时,外面也传来阿草的嘻笑声。
“娘!娘!我们捞了好大的鱼!”
小江儿拖着条二尺来长的青鱼,一脚深一脚浅的冲进院里来,兴奋的小脸通红,连自己的跛脚都忘了掩饰。
几个人在水边耍了一下午,捞回了许多肥鱼大虾,这可是在竹林镇与泗水城吃不上的美味。泗水河河底尽是尸骨,鱼儿嗜人肉而生,何人敢吃。
娘歇了一觉,人精神也好了。麻利把那条大青鱼破腹洗挖腮,用青盐花椒烧酒抹了,挂灶间熏着,准备明天用油煎了给大哥做路菜。太阳落山时,爹爹终于上山了,最稀奇的是居然带回了何中卫。
长得好果然是占便宜,娘笑眯着眼打量了一番,也不问来历就直接引进了二哥屋里,让二哥陪了说话。
村里人陆陆续续来到院子里,大哥和爹爹在外做陪。紫苏一边在灶下给娘打下手,一边好奇何中卫的来意,总不可能是给妹妹送荷包来的吧,难道是崔虎生有事?
擦干手,取了双干净竹筷,紫苏从墙角瓷坛中挑了些辣萝卜条、笋鲊、茄鲊配着现炸的花生米,紫苏先给外间端了上去。
竹架床上六叔公抖着那纸告示,老杨叔摆出了那支箭。杨姓和蒋姓的年青人泾渭分明的各倚一边。
爹爹抱着酒坛给六叔公和老杨叔面前的碗里斟满说:“这告示竹林镇里也在偷偷传,但信的人不多。去年宋将军和蒙古人的一场恶战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泗水河里的水飘了近半月的红,吃了这大的亏,蒙古人不会善罢干休。”说完放下怀中酒坛,盘膝坐上竹架床。
“我们不走泗水河,我们从千山上翻过去,那蒙古人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哪里人!”
一个杨姓后生插嘴说。
老杨叔听了摩娑着手中羽箭默不做声。
爹爹看了眼那后生,温笑着答道:“那些蒙古人不需要知道你是哪里人,鹿门山上屯兵数万,他们只需要有人帮忙种出两季水稻来养兵,不然冬天他们吃什么!”
杨姓后生听完哑了声,四周起了一片小声的暄哗。
“这是又要打仗了,不是说已经休战了么?湘南这消息可靠?”
六叔公放下酒碗问,一脸急切,“明天族里这一批有三五个要下山,若是遇上战事如何了得。”
“这……湘南也不敢打包票,只是我家晋元还是要送下山,具体如何安排但看各家想法。只是下山种地开荒,湘南却是不支持。”说完,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杨叔。
老杨叔今年快六十了,是村里杨姓一族的领头人。四十年前便是他爹带着杨姓三十多口人落户在林上村,杨老爹去了,老杨叔便接了杨姓的话语权。
听了这一会儿,老杨叔心里也有了计较,开口道:“我们杨姓人是从黄河那边逃难来的,当年黄河边上的事知道具体的估计现在除了我这个老汉也没几个人。那蒙古人比冬日的野狼还残忍,野狼肚子吃圆了就走了,那蒙古人是见城屠城,见村屠村,哪是好相与的。”
说着又举起手中的箭说:“这是半月前我跟蒋家大娘子在山上从一只草原狼身上拔下的,连野狼都知道向山里躲,你们这群眼皮子浅的竟想出山。”
紫苏靠着灶房门听了会,没多大兴趣,嘴里倒是被灶间的鱼汤勾得满嘴起涎。见着汤白汁浓,洒了把胡葱就起锅装了满满两大缸子。一缸子端外间竹架床上,另一缸端进二哥房间里。阿草、小江儿和香儿早围着那何中卫坐在炕头上吃得满嘴流油,见鱼汤来了又双眼放光。
因着明天大哥就要远行,晚饭极丰盛。捞回的鱼一半烧一半煮汤,大虾只用白水加些姜片、胡葱煮了蘸酱吃;青螺用烧酒酱料泡了半晚上,最是入味。娘还杀了只鸡用香覃炖得骨酥肉滑,配上院里新摘的嫩瓜菜蔬满满当当摆了一炕桌。那何中卫这会儿吃得连头都不肯抬,见紫苏进来,也只挥挥筷子,脸被满嘴的食物塞变了形。
紫苏早被香味勾得馋虫四起,抓了个蒸饼也上炕开吃。二哥问了几句外间的事,见紫苏答得心不在焉便放弃。不一会儿,娘也进来了,二哥又问。
“外间说得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一群黄毛小子见了点腥便心浮气燥,二郎少操这些心,你是做学问的人,伤了头不是小事。”
紫苏听了脸有些烫,与崔虎生事情订下,再见二哥总觉有背叛之感。忙盛了碗鱼汤摆二哥面前说:“二哥多喝些,鱼汤补脑。”
那何中卫这会儿子估计吃饱了,满脸可惜的揉着肚子看着一桌子菜恋恋不舍。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生的粉嫩,娘看得爱不释手。那何中卫还没道明来意,生辰八字,家世身份,是否婚配都被娘笑眯眯的问出来了。最后若不是二哥打断,估计下一步就要开始谈婚论嫁了。
那何中卫看着蛮灵醒的一个郎君,不知怎么这容易就入了娘的圈套。紫苏便凑上前,问起来意,谁知这何中卫机灵劲这会子全出来了。你说东,他谈西,把一屋子人全带沟里了。
第10章 又有客来
忙乱了一日,大家终是抵不过睡意绵绵,最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紫苏才隐约发现那何中卫狡猾的紧,纠缠半晚上什么都没问出来。
天亮时米饭的香气从窗棂间飘来,听声音,似乎是大哥在院中陪娘说话。身边的小香儿与紫草贴了脸睡着。小香儿翻了个身,又“嘻嘻”笑了两下,嘴里咕噜了一串话来,也听不清,不知做得什么美梦。
昨夜睡得晚,两小的这会儿睡得正香。紫苏轻手轻脚,系好襦裙披了凉衫下床。转身又替妹妹们整了整被角,才小心推门出去。正撞见对门何亦良抓着鸡窝般的脑袋,打着哈欠从大哥屋里走出。
“何中卫早!”紫苏福了福身子。
何亦良不意会与那蒋小娘子开门便对了个脸,挥挥手便一路“嘿嘿嘿”的冲蒋娘子行去。
“蒋姐姐给我挽个发髻吧,要像蒋大哥那般的!”
“怎么瞎喊,叫我蒋妈妈,你比我家阿苏还小呢!”娘笑眯眯的拉了那何亦良坐竹架床上,拿了梳篦开始给他梳头。
紫苏在灶间舀着热水,听了,差点一勺子泼自己脚上。端着水经过院子时目不斜视,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一盆子泼在那张粉脸上。这声姐姐怎么叫得出口,年纪小小一肚子坏心眼。
回屋洗漱完毕时再出来时,见那何亦良走了,紫苏总算舒了口气,偎娘怀里。大哥走来拧拧她鼻子,笑着说:“我们阿苏吃醋啦,是不是觉着这何中卫看了很眼熟?”
紫苏不解的抬头看向大哥,眨巴眨巴眼。
“娘看这表情是不是与那何中卫一模一样!”
蒋娘子瞅了瞅,忍俊不禁,紫苏被笑的又羞又恼。
那边何亦良出了林上村便向山下一路小跑,心中真是又快活又得意。将军的任务不仅完成了,还得了个意外的消息。看见山脚下的竹林,捏起两根手指放嘴里打了个又尖又长的忽哨。“嗒嗒”的马蹄轻响声中,一匹浑身漆黑的高头大马从竹林里小碎步的跳了出来,看见何亦良时很是亲呢的凑近,打了几声响鼻。
何亦良从怀里掏出块豆饼塞黑马嘴中,便抱着马脖子飞身便上了去,奔泗水关方向,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林上村里祭祀已经结束,蒋晋元也下了山。蒋娘子扶在院门前,久久不肯回屋。
蒋湘南上前扶住,轻声劝道:“晋元行事稳重,走水路又快又稳,一路也太平。我已交待,这次让晋元多给你带几个玉榴回,去年生生摆烂了也不让人吃,把几个孩子馋得。”
紫苏听了也想起,瞅着爹跟娘偷偷的掩嘴笑,转身准备回屋时被喊住。
“阿苏待会儿原跟我下山,宋夫人派人来接阿苏去帮忙针灸,明天一早车就该到了。”
紫苏看看爹又看看娘,怔了怔还是应下。
蒋湘南见紫苏面有惶恐,笑着摸摸女儿的头说:“这般胆小怎么办!放心,爹打听过了,那宋将军去了泗水关,要半月后才回,不在府中。”
蒋娘子也拉了紫苏的手,怜道:“与宋夫人交好阿苏将来在泗水城中多个倚仗,娘也能少担些心。且那崔虎生的娘患有脑流青盲眼,你爹特意请托了老林大夫,借这次让他教你金针拔翳之术,以后婆媳相处也能容洽几分。”
紫苏知道这事推不掉,便是再不愿也只能收拾了几件零碎小物,吃过午饭便跟着爹又回竹林镇了。
到了镇里,爹爹又被杨大财主请了去,待到天色半黑也没见回来,紫苏便让小伙计上了铺门,放他家去。一个人在各间屋里晃了几圈,想着明日自己便要离家,独自呆宋将军府里呆上半月心情越发沉闷,直至腹如鼓擂,才想起要准备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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