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微来时,玉琼苑已收拾的差不多,属于昭华的物件亦收进了拢箱中,不免显出几分寂寥。
安微抿嘴一笑:“我原还想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才过来瞧瞧,不想妹妹手脚倒是利落,不过半天的功夫就收拾完了。”
安柔厌恶安微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由冷哼:“你这话说的有趣,行礼都有下人来打理,只是妥当的很,哪里用得着你来动手。”这话便是讽刺安微自贱其身。
安微脸上的笑意一僵,心中暗恼,却顾及安柔嫡出的身份,不敢反讽回击,只笑了一声,说道:“八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开玩笑。”说话间,眸光一闪,把安柔微红的眼眶窥在眼底,嘴角勾了勾。
安柔皱了皱眉头,自是不愿在安微面前失了态,便与昭华道:“我先回去了,等明儿你搬了过去,安顿好了,使人来个信,我去过看你。”
昭华笑着点了下头,亲自送了安柔出去,之后才返回堂屋,让人上了茶点。
若比谁更能沉得住气,显然安微略差一筹,吃过一盏茶后,她便换了一个姿势,略显几分浮躁,昭华见状,眼眸微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翘,颇有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在其中。
“我原以为你会嫁与太子为侧妃。”安微清咳一声,眼眸微闪,脸上的表情略显悲悯,颇有些耐人寻味。
昭华不觉好笑,她和安微的关系似乎还不曾到谈论这些话题的地步,眉头微微一挑,昭华嘴角勾了勾,淡淡的道了一句:“是吗?”
安微略感尴尬,不由低下了头,却作势窥了昭华一眼,手指绞在了一起,表现出几分紧张,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昭华却是含笑不语,看着安微惺惺作态,在她眼中,安微这点手段尚嫌稚嫩。
“我这一次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安微低声说道:“母亲有意把我送进太子府。”话音一落,便惊恐的抬起眼眸望向昭华,连连摆手道:“你别误会,我…我……我并不想进太子府。”
纤浓的羽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昭华疑惑的看着安微,不懂她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眼中不由带了几分探寻之意。
安微咬着唇角,眼眶渐红,声音中带了些哽咽:“我生来为庶出,虽后来得了母亲的亲睐,可也不过是被当成小猫小狗一般,喜欢了便逗弄几下,不喜欢便撇在一边,就连终身大事也无人为了考量一二。”安微苦笑一声:“你是国公府的嫡出姑娘,生来便是金尊玉贵,我与你说这些,在你看来很是可笑吧!”
昭华淡淡一笑,用手撑着下颚,歪头望着安微,轻笑了一声:“你究竟想说什么?没有必要这样绕弯子,有话直说就是了。”
安微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本就生的一副娇憨无害的模样,这般无声的哭泣起来,倒也颇惹人怜爱。
“如果没有想说的,今天就恕我不方便招待了。”昭华敛去唇边淡淡的笑意。
安微猛地睁大眼睛,作出了一个昭华意料的之外的举动来,她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扯住昭华的裙角哀求道:“我不想进太子府,阿秾表妹,我真的不想,你帮帮我好不好。”
昭华一生归天跪地跪父母跪君王,在她眼中,女儿家无疑都是娇贵的,哪里见过如安微这般的软骨头,不免怔了一下,随后扯开安微的手,别过身道:“你若不想进太子府,便该与大伯母去说,找到我这里来却是无用的。”
安微跪坐在地上,以手掩面,泣声道:“我若能与母亲说,又怎会求到你这里,阿秾表妹,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帮帮我,我真的不想沦为侍妾之流。”安微心中暗恨,自是不甘成为侯府的踏脚石,凭什么盛昭华不能成为太子侧妃,她就要被送进太子府为妾,她自是明白以她庶出的身份,便是能得了太子的宠爱,将来也不会受封高位,与其日后受人辖制,倒不如另择出处的好,而眼下,盛昭华正是一个极好的跳板。
☆、第42章
这安微其实也颇有几分来历,原本是异世的一缕孤魂野鬼,机缘巧合之下附身在武安侯府十一姑娘的身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八岁女童,她尚算有几分机敏,从丫鬟口中套出这原身生来就是哑人,便编造了一个梦来哄人,说自己在迷迷糊糊间瞧见了一女子,神色慈悲而肃穆,身着广袖白衣,周身云雾环绕,手持一装着柳叶的净瓶,悲悯的望着自己,忽儿的抽出柳叶远远的朝自己一点,便挥袖远去,她便觉得嗓中一凉,不知怎得醒过来竟能开口说话了。
这十一姑娘的原身本是一个羞怯怯的小姑娘,胆子极小,平日里瞧见人多半是藏在她姨娘身后,怯怯的望着人,与家中姐妹都不曾玩在一处,自来就呆在她那一方小小堂屋中,若不是真做了那样一个梦,以她八岁的稚龄又如何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因而此番说辞竟也不曾被疑心,又因这番所谓机缘,入了老夫人与大夫人王氏的眼,倒一跃成为庶出姑娘中的得意人。
安微不是真的八岁孩童,心中自有自己的算计,她知如她这般庶出的身份,婚事都是捏在嫡母的手中,是以百般讨好嫡母王氏,待被她养在身边后,心气不觉高了,自认为也算作是嫡出的姑娘,后来才知若不被记在嫡母的名下,她便是被养的金尊玉贵在旁人眼中亦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将来说亲,也不过是说给庶子,安微本就是心气颇高之人,如何肯甘心,她重活一世,追求的可不是那样的平淡的生活,而昭华的出现,无疑是让她看见了希望,出身名门,父母双亡,家财万贯,身体病弱,这四样在安微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跳板,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她将如何取代盛昭华,把她所拥有的全部据为己有。
安微的想法在她看来并不是痴人说梦,她曾看过一个故事,故事讲的是一个庶出姑娘如何从一个小小的庶女成为侯夫人,故事里那个庶女处境比她尚且不如,可她依旧从庶出的姐妹中脱颖而出,在嫡姐病逝后取而代之,成为了侯府新的女主人,而她,却要更幸运一些,依着盛昭华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怕是连产子这一关都挨不过去,到时候,想要维系住这一门姻亲,老夫人必然是要从侯府中挑出一位庶女作为续弦,可府中适龄的庶出姑娘,也只有她一人,这根本就是上天赐予她的机会,比起太子府中可有可无的侍妾,当然是魏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更加吸引她,也更为适合她。
“阿秾表妹,你只要帮我与太子说上一句,便可救了我,我必会感激你辈子的。”安微自是把太子对昭华的情意看在眼中的,也正因此,她才不愿进太子府,有盛昭华这般殊色在前,太子又怎会在相中她人,男人的秉性他还是了解一二的,越是得不到的才越会让人铭记一生。
“我说了,我帮不上你,你还是赶紧起来吧!这般做派让下人看见了未免太难看了。”昭华淡声说道,不愿在与安微纠缠,便要离开。
安微却是上前抓住了昭华的裙摆,泪眼盈盈,泣声道:“阿秾表妹就这般狠心不成?”
昭华不由冷笑起来,挥开安微的手,退后一步,冷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打哪听来的这话,不过我倒觉得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便是侯府想把你送进太子府,也要看太子是否会收用。”一边说着,昭华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安微,嘴角翘起,略有几分讽意。
安微垂在两侧的双手不由攥紧,脸色亦是苍白无一丝血色,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昭华,唇瓣颤动,半响才自嘲的道了一句:“是我想错了,我原以为阿秾表妹与旁人不同,不会轻看我的出身,这才厚颜相求,原来是我高看了自己。”
昭华眸中隐隐含着讥讽的笑意,红唇微启:“你确实是高看了自己,也看低了我,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有句话却是要告诫你,凭你千般算计,也勿要算计不该算计的人,后果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安微咬着下唇,因昭华这话,眸中闪过一抹冷色,面上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阿秾表妹,你当真是误会我了,除此之外,我别无相求,只盼着你念着姐妹之情,给我一条活路走吧!我听人说,那……那…太子妃,是个容不得人了,我这样的出身倘若真进了太子府,不消几日便要折了命去,我若去了不打紧,只可怜了我姨娘将无依无靠。”
“微表姐还是慎言的好,且不说侯府就是徐姨娘的依靠,只说你这话传了出去,让太子府的人听了只言片语,怕是侯府也难保全你。”昭华皱起,若不是念着安微出自大房,怕她胡言乱语连累了姐姐,她何必与她说这诸多废话。
话音儿一落,昭华不在瞧安微一眼,实在懒得与她多言,直接唤了人来。
安微到底是要脸面的,怎能让下人瞧见她跪于昭华身前,忙起了身,声音中带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寒凉:“今日之辱,安微必然谨记。”说罢,转身离去,却难掩狼狈之态。
昭华却不曾把安微放在心下,因宗帝与太子教会了她一件事,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任你百般算计也是徒劳无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