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儿的日子过得也太苦了，也不知他们是否习惯……”
“这有什么，”王咏岩不在意的挥手道：“回头我和三哥到县里去坐馆，难道还养不活两个小孩？”
李氏的眼圈更红，忍不住哭道：“就只怕就是有钱也养不活。”
屋里顿时没人说话了，王咏岩想到那些没能养大的孩子，咬牙道：“我们王家是做了什么孽？甚至一辈子吃斋念佛的，怎么还是应在我们身上？”
王咏碧急促的又抽了几口烟，在烟雾中让人看不到表情，道：“你去京城的时候，先别把孩子接回来，在京城置办个小院子，把孩子们安置在那里……”
李氏想到那个小孙女，掩面嘤嘤的哭起来。
王咏碧弯着腰回房里摩挲了一下，才将一个小布包拿出来递给王咏岩，“这是我和你嫂子这几年攒的，本来是想给小孙女留着做嫁妆……现在你拿去吧。”
“三哥……”王咏岩一生没有娶妻，就是因为害怕那种死别。
“拿去吧，过了这个年，我们又有孙子孙女了。”
金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的是真的？三叔婆替五姑娘保管的那些嫁妆值这么多钱？”
“可不是真的？这都是老夫人的庄子上的人说的，他们来和三老太太的账房对账，听他们在门外扯牛皮，就有人提到了当年三老太太的陪嫁上，很多人都羡慕呢，那庄子上的人就说了，那些陪嫁都不算什么，老夫人的陪嫁那才叫多呢，当年十里红妆不知羡煞多少人，更何况，那还只是明面上的，那人说，老夫人私底下的陪嫁更多。”
金氏握紧了拳头，低声道：“可惜没有办法啊？”
大丫鬟浑不在意，“那不过是人家的，老夫人又去了这么久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倒是听说了一件新鲜事，夫人要不要听？”
金氏对屋里的人一向宽容，大丫鬟说起话来也是笑嘻嘻的。
金氏正满心烦恼，不在意的挥手道：“什么新鲜事？”
“奴婢听族长那边的人说，姑苏王家好像有意要在我们这边选一个孩子承嗣呢，只是他们也不想想，他们吃饭都成困难，谁会把孩子过继给他们啊？又拿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倒贴钱呢……”
有什么想法在心里萌芽，金氏却抓不住，晚上碾转反侧大半夜，她终于眼睛一亮，“我怎么忘了这个？”
第二天金氏找来金嬷嬷，将身边所有的人都遣走，这才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金嬷嬷。
金嬷嬷吓了个半死，顾不得尊卑，上前掩住金氏的嘴，骇道：“夫人，您疯了？这件事要是被老爷和族里知道，您以后还有体面在吗？”
金氏扯下金嬷嬷的手，低声道：“嬷嬷知道什么？到时候就说是姑苏王家那边的人硬要过继，五姑娘也是千愿万愿的，只要盖了章，办了手续，族里纵使是知道了，为了体面，他们也会赖在五姑娘头上的。”
金嬷嬷却比金氏更有见识，她被金氏的大胆吓坏了，“姑娘，您想的也太简单了，这，族里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赖在五姑娘头上？”金嬷嬷很想说，你还没有那个分量。
金氏撇撇嘴，“嬷嬷还没看明白吗？王家就是死要面子，到时他们除了把事情往五姑娘他们身上推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而且那些钱可不是只有我心动，不过是我代他们先说出口罢了。”
所以他们还可以把污水泼到你身上。
金嬷嬷想到这儿，脸色大变，跪下道：“姑娘，可不得呀，要是王家全推到您的身上，您和四姑娘怎么办？”
“伯府都在我的手心里，要说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嬷嬷也太担心了。”
金嬷嬷看着自信满满的金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前的金氏不是这样的，以前的金氏总是低着头，遇到事情总是胆怯的躲在她的身后，什么时候她变成了这样？
金氏哭道：“嬷嬷以为我想吗？我还不是为了四姑娘，我出门的时候母亲给了我什么东西？一两的压箱银子都没有，那些破铜烂铁，就是我看了都觉得寒碜。您看我这几年使劲的往里搂钱，可我又拿了多少？我扣下多少来，老爷就能从我手上拿多少去。”
“四姑娘没个嫡亲兄弟，我又不能生了，以后她就只能靠嫁妆说话，可王家现在的家底你也知道，给几个男孩娶亲也就不剩多少了，老爷眼里压根就看不进女孩，除了我自己打算，我还能怎么办？这几年，我手上也就几千两银子，以后我的四姑娘可怎么办啊？奶娘，您就再帮我这一次，三叔婆手上的那两份嫁妆都不薄，只要我们抢过来，到时分一半给老爷，老爷有了银子，顶多就是再骂我一顿就是了，奶娘，你就当是心疼心疼四姑娘。”
第十一章
金氏不识字，可金嬷嬷却是认得一些字的，金家的门户不高，金氏的嫡母看不上这些庶女，除了叫她们给家里干活，管家什么的都不教，更别说认字了，倒是当时随便一指的金嬷嬷小的时候随父亲哥哥学过几个字，所以金氏很能听得进金嬷嬷的话。
只是这几年金氏的性情逐渐改变，金嬷嬷的话噎不管用多少了，但有什么事情金氏还是习惯性的问金嬷嬷的意见。
这样，一封金氏口述，金嬷嬷亲笔的信件就发出去直往姑苏。金氏为了取信姑苏王家，还在金嬷嬷走后自作聪明的往上面盖了王子腾的章印。
王咏岩收到这封信嘴角抽抽，“如此愚蠢，难怪会被一七岁稚子设计，不过三哥，我们那未来的孙女也太过聪慧了吧？如此算计长辈，只怕心性……”
王咏碧不在意的道：“这是环境使然，她要是没一点本事，不知要落到什么下场。”
王咏岩想到他伯伯和父亲当年吃的苦就咬牙，起身道：“那我回去收拾一下，正好可以赶在过年的时候到，那时候才算热闹呢。”
“你也别闹得太过，不然传出去反而是我们的不是。”
在暴风雨来临前夕，王家出奇地平静，三叔婆和四叔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定期派过来的人见俩姐弟生活无忧，她们觉得金氏已经学乖了，全然不知不久后就有一场大风波等着他们。
王咏岩怀里揣着他们两家多年的银子到京城，他并没有急着上王家，而是四处打听了一下，发现他们这点钱也就能在京城外买个小宅子，王咏岩咬咬牙，还是买下那个宅子，怎么也不能让两个孩子露宿街头不是？
快要过年了，来往都是送年礼的人，金氏忙得暂时忘了过继的事，今年因为王子腾升官的事，倒有不少人跑过来送礼，小小的侧厅坐满了等待的人，王咏岩就穿着一身灰色棉袄坐在当中。
王咏岩一进王家，早已接到内宅任务的眼线就悄悄地送信给王化，王化顾不得念到一半的书，顶着四弟的疑惑跑去找王熙燕。
王熙燕沉默片刻，拿起炕上的一幅针线道：“二哥哥，燕儿正要去找三姐姐请教针线，我们一起走吧。”
王化点头，而那边王咏岩也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带进二门。
王咏岩见王化竟然参与其中，很是吃了一惊。
王化恭敬地给王咏岩行礼，叫了一声“叔公”就退到了一边，王咏岩满意的点头，这才看向王熙燕，“小家伙，接下来你想如何？”
王熙燕深吸一口气，满怀愧疚的给王咏岩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六爷爷成全，接下来怕是要让六爷爷丢脸了。”
王咏岩不以为意的挥手道：“行了，是谁丢脸还不一定呢。”
俩人在一起商量了半响，王咏岩很是吃惊的挑眉，他本以为能做出此种动静的孩子，就算是不凉薄，怕是性格也不怎么讨喜，没想到王熙燕接下来的话竟大部分都是为他们和她那些奴仆打算，而对她那弟弟竟然是完全的保护姿态，将全部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王咏岩微微沉吟，这样一来，他们姑苏王家可以得到一个仁义的名声，佑哥儿的名声也毫无损伤，可她以后说亲怕是就……
王咏岩心内冷笑，也不知道王家对这姐弟做了什么，竟逼得王熙燕出此下策，不过既然快是他们姑苏王家的人了，王咏岩自然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王咏岩在心里将计划做了一些改变，向王熙燕嘱咐了一些事情就离开了。
王化送王咏岩离开，满眼的担忧的看了一眼王熙燕，他在弟弟和妹妹之间选择了弟弟，而王熙燕在自己和弟弟之间选择了弟弟，现在有更好的办法，牺牲掉其中一个人就能将剩下的人解救出来，王化劝说自己，现在已经是最大的利益了，可心中还是觉得堵得慌。
王熙燕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找三姐姐。
王咏岩第二天就给金氏递了帖子，见管事久久不来见，大发雷霆，差点就在外院闹起来了，金嬷嬷听到响，心中大骇，马上派人恭敬地将他请进门了。
金氏也没料到姑苏王家会来人，吃惊的给王咏岩行礼，叫了一声“叔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