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明月坊两名乐伎之死,想来廖侍郎也该有所耳闻。”
廖青风点点头。
“我们已经查出凶手了。”
廖青风没有出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默,似乎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凶手就是你。”秦默语声从容,目光冷冽,隐隐有一丝迫人的意味。
廖青风在他的高压注视下尚能保持镇定,只是额上已渗出密密的汗珠。他转头避开秦默的审视,声音中终于带了丝丝颤意,“秦寺卿说凶手是我,可有证据?”
“本月十四日,你本该去吏部点卯,却无故缺席,有人在城郊处见过你的身影。廖侍郎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在瑶瑟遇害当天去到城郊?瑶瑟的尸体在城郊的护城河沟渠中被发现,难不成廖侍郎那天便是去抛尸的?”秦默紧紧凝视着他。
“我那日心情有些不好,便去城郊散了散心。既然没有人亲眼见到过我抛尸,秦寺卿方才所说的话便都是臆测。”
“廖侍郎会武是吗?”秦默却突然转了话题。
廖青风身子微微一震,不解地抬头看去,“难道我会武功,便是杀害那两名乐坊女的证据?”
秦默微微一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那日我们去吏部找你时,无忧的茶盏不小心跌落,廖侍郎眼疾手快将茶盏给接住了,若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官,断不可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
廖青风看着他并未否认,只道,“是又如何?”
“我们在轻絮房中的横梁上发现了凶手的脚印,恰恰说明凶手也会武。”
廖青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公仪音一眨不眨地盯着廖青风,他虽然在负隅顽抗,但公仪音在他的脸上,似乎见不到慌乱的神情,不由感到诧异。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廖青风为何对自己这般自信?
这时,带领一队捕快去搜房的那个捕头进了大厅,在秦默耳旁低语了几句。秦默点点头,示意他先退到一侧。
“我记得,轻絮死的那天,我们曾在轻絮房前见到过廖侍郎。”秦默看向廖青风,接着道。
“是。但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廖青风唇色有些苍白,眼中一片幽深。
“的确不能,顶多只是让廖侍郎的嫌疑又增加几分罢了。但是……我想请廖侍郎看看这两样东西。”秦默说着,示意身后的捕快将东西呈上来。
放在捕快手中木质托盘内的有两件物品。第一件是一条流云纹青玉带,正中的环扣上缀以莹润粉色东珠,只是仔细一看,会发现最底端缺了个小口出来。另一件物品是一块环形玉佩,以素色丝绦打了个络子,坠下长长流苏。
看到捕快呈上来的东西,廖青风眼眸一眯看向秦默,眼中终于起了几分波澜。
秦默自袖中掏出用帕子包裹着的一物,在廖青风面前展开,里头赫然是那颗在沟渠中捡到的东珠。
他将东珠拿起在廖青风眼前一亮,不紧不慢道,“这颗东珠,是我们上次在瑶瑟的尸体旁发现的,显然是瑶瑟从凶手身上拽下之物。”
他缓步走到捕快跟前,拿这颗珠子在那玉带中间环扣的缺口处一比,正正好吻合。廖青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色不由白了一分。
“瑶瑟之死你脱不了干系,轻絮的死……你同样脱不了干系。”秦默放下东珠,拿起那快环形玉佩走到廖青风面前。
“这是在廖侍郎房中的柜子里发现的。蓝田釉玉,这可是上好的玉啊。”秦默淡笑着睨了廖青风一眼,“想来廖侍郎应该自己也没发现,这环佩与先前有何不一样吧?”
廖青风死死盯着那玉环,显然被秦默说中了心事,他并不知道这玉环上有何猫腻。
公仪音朝秦默手中的环形玉佩望去,果然看到那系住玉佩的络子打成了同心结的样式,最后收尾的地方,赫然是一个双头结的打法。
这么说,是轻絮趁着廖青风不备,将他身上那块玉佩上原有的络子换成了自己亲手做的同心结。因为用的是同色丝绦,廖青风一个大男人,自然没有发现这些细节的改变,依旧佩戴在身上。但那一天他去看瑶瑟表演时,却被瑶瑟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
秦默指了指手中玉环和流苏相接的地方,“廖侍郎这块玉佩这里的络子,早就被轻絮掉了包,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这收针处的双头结打法,正是轻絮特有的手法。廖侍郎要不要解释解释,为何轻絮的东西会出现在你身上?为何瑶瑟死的那日,身上也戴了个同样款式的同心结?”
廖青风低垂着头,面容苍白,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终于抬了头看向秦默,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秦寺卿果然名不虚传。”
公仪音神色一凛,这是要招认了!
“寺卿,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坐下听我说如何?”廖青风看向秦默,喑哑低沉道。
秦默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瞬,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点点头在席后坐下,同时示意捕快先退到厅外候着。
公仪音和荆彦也跟着在秦默身侧的席位坐了下来。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杀轻絮。”廖青风定定地盯着面前的酒杯,缓缓开了口,“我落了个很重要的东西在轻絮那里,被她捡到了,便趁机拿此要挟我。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简单的钱财勒索,很快,她变得得寸进尺起来,竟提出让我给她赎身。”
“我虽然在朝中谋了个一官半职,家中却并不富裕。更何况,我爹娘是绝不允许我娶一个乐坊女子为妻的。我一面假意答应稳住轻絮,一面想套她的话把东西拿回来。可是轻絮十分警惕,无论我使什么法子,她也不肯将藏东西的地方告诉我。我知道轻絮防备心很重,一定会将东西放在身边,所以那东西定在轻絮房中的某个地方。所以我找了个机会,偷偷潜入轻絮房中在横梁上藏了起来。”
廖青风把玩着桌上的酒盏,却并没有喝,也不看秦默他们,机械般接着往下说,“轻絮果然疑心很重,隔一段时间便去检查一下那东西是否还在原处,我得以看到了她藏东西之处。本想趁着轻絮出门时将东西拿了便走,这样她没了威胁我的把柄,我也不会再受她钳制。可没想到她非但没出门,还领了个客人进来。”
“我在梁上待久了,体力愈发不支,生怕再待下去会生出什么变故来,便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蒙汗药,找准时机放入了他们酒壶当中。我看着他们将酒喝下后就从梁上跳了下来,正在找东西之际,却听到后面有响声传来。我转身一瞧,却见轻絮一脸惊骇地看着我。原来她久居欢场,陪客人喝酒时多半会将酒偷偷倒掉大半,所以只摄入了少量蒙汗药,很快便转醒。”
廖青风说了一会,似乎有些口渴,伸手拿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又看一眼神色肃穆的秦默,接着往下说,“轻絮一见,顿时急了,扑上来就想抢我手中的东西。我本就对她十分不满,情急之下没有多想,顺手抄起一旁的花瓶就朝她脑后砸了过去。等我回过神来时,轻絮已经断了气。”说到这里,他语声微有凝滞,也不知是后悔自己当初的作为,还是有旁的原因。
“后来的事……秦寺卿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他目光呆滞地看向秦默。
“你本想伺机逃出,不想窈娘突然出现在门外。你急中生智躲在门后,避开了窈娘的视线,又趁着她慌慌张张去找秦寺卿的时候,趁机逃出了房间是吗?”荆彦接过他的话头。
廖青风木然地点了点头。
公仪音唇边一缕嘲讽的笑意。这个廖青风,胆子也真够大的,杀了人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在杀人现场逗留,想来他方才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悲伤和懊悔,定不是为了轻絮。
“那瑶瑟呢?”荆彦又问。
“瑶瑟……”廖青风喃喃了两声,“瑶瑟……说起来,我还曾想过利用她除去轻絮,若是她得手了,便没有后面的事了。”
他自嘲地笑笑,“轻絮那个蠢女人,得到我答应替她赎身的保证后竟四处宣扬,连瑶瑟也知道了。好在她还不算太笨,没将我的名字抖落出来。于是,我利用女人的嫉妒心,在瑶瑟耳边鼓吹了几句,她竟然真的被我蛊惑,在轻絮的琵琶上投了毒,只可惜……并没有成功。”
他唇边一缕诡异的笑容,看得公仪音心中一凉,“轻絮死后,瑶瑟怕自己下毒之事暴露,还来找过我。可我对轻絮之事避之不及,怎么还会理她?所以最后她只能悻悻离开了。其实……相比于轻絮,我更喜欢善解人意的瑶瑟一些。瑶瑟,她本来不会死的……怪只怪她突然发现了什么,为了避免暴露自己,我只好杀了她。”
原来这就是那天瑶瑟外宿同福客栈的真相。这时,公仪音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想起那天晚上去秦府找秦默时,曾在崇仁坊的小巷中看到有阴影一闪而过,莫非……那正是求助廖青风不成的瑶瑟?
“说详细经过。”秦默冷冷道。
“轻絮死后,我见延尉寺并未查到我身上,又听说当时在房中的客人在牢里自杀了。我虽然不知为何,但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又若无其事地去了明月夜。不过瑶瑟自轻絮死后便不再单独接客,听闻她那日要登台表演,我早早到了明月夜,占了个前排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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