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既然喜欢阿衍,那换成阿衍岂不皆大欢喜?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算不得仁义,只是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将自己的意思强行加诸于他身上。从前他不反抗,是觉得反正这一生也就这般过了,既然答应这桩事能让秦王两家都开心,他便懒得再去争取什么。
只是……如今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了……
他收回目光,起身出了书房。
月华无边,树影婆娑,院中光影动荡斑驳。
*
翌日清晨,公仪音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夏天的早晨总是天亮得特别早,虽然时辰还尚早,已有柔和的光芒透过窗户倾洒进来,有种宁静而淡然的诗意。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扭头看一眼窗外明媚的晨光,觉得头有些痛。
昨晚惦记着轻絮的案子,翻来覆去了好久才浅浅入睡,只是现在没了睡意,再继续睡也是不可能的。只期望轻絮这案子能早日结束,让她舒舒服服睡个懒觉才好。
公仪音叹一口气,掀开身上的薄衾坐了起来。
“阿灵,阿素。”
“殿下,您醒啦!”听到公仪音的呼唤,门外候着的阿灵和阿素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洗漱用品。
阿灵看一眼公仪音眼底淡淡的黑眼圈,惊呼道,“殿下,您昨日没睡好么?”
公仪音疲累地点了点头,一副呵欠连天的表情。
阿灵急急道,“哎呀,这可怎么是好,要不您今日告个假,别去延尉寺了吧?”
公仪音摇摇头,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示意阿素将帕子递给自己,“今天事关重大,案子马上就要破了,我不能不去,快帮我梳洗吧。”
阿灵无奈,絮絮道,“那我下去叫厨娘煮两个鸡蛋给殿下敷敷。”说着,急急转身去了。
公仪音用竹盐漱完口,又接过阿素绞好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觉得脑中清明了不少。
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五脏六腑都像被水洗过了一般,头痛也减轻了些许。
阿素上前来,先替公仪音将胸前裹上纱布。她一层层绕去,眼中颇有些不忍,“殿下,您成日这般裹着,总归对身子不好。”
她虽说得隐晦,公仪音却明白她的意思。想想阿素说得也对,成天被布紧紧包裹着,对生长发育肯定会起到阻碍作用,到时候缠出什么毛病来,她可就欲哭无泪了。
想到这,她吩咐道,“缠松一些,待会穿件宽松一点的袍衫便是。”
阿素应了,手中力道减小了些。缠绕妥当,伺候着公仪音穿上里衣,又去柜里取了套竹叶青色的宽大男衫过来给公仪音换上,腰间用玉带微微系住,胸口衣襟处松松敞开来,若不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刚换好,阿灵便拿了鸡蛋进来,顺便也将早膳给传了。
阿灵示意公仪音坐好,将鸡蛋剥开在公仪音眼底轻轻滚着,一边轻轻吹着一边道,“殿下,可能稍微有些烫,您忍着些。”
公仪音“嗯”了一声,目光往矮几上的早点上一扫,肚里早已“咕咕”叫了起来。好不容易等阿灵给她热敷完毕,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今日厨娘准备了绵软可口的燕窝粥,再配了些清爽的开胃小菜。公仪音小口小口地喝着,觉得全身都恢复了力气。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仪音转头看去,见一个女婢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框,神情有些急迫。
“什么事?”阿素皱了眉头走上去问道,显然对这女婢慌慌张张的神态有些不满。
“启禀殿下,府外来了辆延尉寺的车撵,说是要找宫小郎。”那女婢定了定心神,小心撩眼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扮男装出去的事,府里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又特意同前院当值的部曲女婢都打了招呼,就是怕不小心露出破绽来。所以此番女婢才能稳住来人,急急过来禀报。
“来的是什么人?”
“是延尉寺的秦寺卿和荆司直。”女婢口齿伶俐回道。
秦默和荆彦居然都来了?一大早来找她,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公仪音微讶,放下手中的银质小勺,急急又问,“现在人在何处?”
“没有殿下的吩咐,婢子们不敢贸然请进府中,现还在府门处候着。”
“带他们去前厅,我马上过去。”
那女婢应诺,转身欲走。
“等等!”公仪音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出声喝住了她。
“还是叫他们继续在府外等着吧,我马上出去。”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帝姬府门客,若秦默和荆彦进了府,身为帝姬府的主人,她这个重华帝姬怎么着也得露上一面吧,否则定会引两人生疑,不妥不妥。想想还是自己赶紧出去同他们会合为好。
女婢领命而去。
公仪音端起青瓷碗急急喝了两口,又接过阿素递来的帕子擦擦嘴,急急忙忙道,“我先走了,府里的事你们看着些。”说罢,匆匆忙忙朝府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阿素和阿灵略带担忧的声音,“殿下,您小心些!”
公仪音出了府,果然看见延尉寺熟悉的牛车停在府门外。车上锦绣帘幕垂下,车中没有动静。驭车的衙役见他出来,忙放下手中鞭子行了个礼。
“寺卿和司直在车中?”公仪音看向他问道。
“是。”衙役应了,伸手替她挑起了帘子。
“无忧,早上好!”荆彦突然从车里探出头伸到公仪音面前,把她吓了一跳,不由瞪他一眼埋怨道,“荆兄,大清早的你怎么就在吓唬人?”
荆彦笑了笑,向她伸出手道,“是你自己胆子太小了,怨不得我。”
公仪音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径直扶着车壁上了车坐下。
荆彦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心中狐疑,很干净啊,无忧怎么一脸嫌弃的神色?
“九郎。”公仪音冲着矮几后的秦默笑了笑,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秦默点点头,“嗯”了一声,想起昨天子琴说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
“今日九郎和荆兄怎么这么早便来帝姬府找我了?”公仪音不解道。
“我的人查到廖青风之前是明月夜的常客,同瑶瑟和轻絮多有往来。而且,安邑县贪污案的办案人员名单也已查到,与廖青风的名单相比,只多了一个人。”秦默淡淡看来,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谁?!”公仪音好奇发问。
“廖青风自己。”
这话一出,公仪音的脑中不由闪过无数个片段,仿佛一瞬间有一根线,将这些零零落落的珠子都给串了起来,让她霍然开朗。
原来昨日廖青风那异常的行为,不是为了包庇别人,而是为了保自己!
“他会不会昨日觉察到异常早已跑了?”
“不会。”秦默摇摇头,“昨夜我一得到消息,便派人包围了廖府,廖青风还好好地待在府中,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我和荆彦才一大早就过来找你了。”
见秦默都已安排妥当,公仪音放了心,只是整个人沉浸在这个消息中仍有些恍惚。
虽然现在事情还未完全水落石出,但凶手十有*便是廖青风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风起云涌的情绪。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杀害轻絮和瑶瑟的人居然会是廖青风!
可是,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廖府与帝姬府一样都坐落在崇仁坊,所以牛车很快驶到了廖青风的府邸门口。
三人下了车,带头的捕头从围住廖府的捕快们中走出,大踏步迎了上来。
“怎么样?”秦默瞄一眼紧闭的黑漆大门,眸色沉沉如墨。
“回寺卿,没有人出来过。”
“好,敲门!”
捕头上前拉住门上铜环重重扣了几下,过了片刻,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赭衣护卫的脑袋来。
他警惕地打量了捕头一眼,“你找谁?”
“延尉寺办案,还不速速开门!”说着,招呼身后的捕快上前将门推开。
那护卫一听,立马慌了神,慌慌张张叫人去通禀廖青风,一面看向捕头道,“这位使君,烦请在此稍后片刻,小的已差人去通禀郎主了。”
荆彦上前几步,没有理他,沉声指挥着,“你们将廖府围住,别让任何人跑了。你,带一队人去搜廖青风的房间,剩下的人跟我来。”
说着,看向秦默,同秦默公仪音一道进了府。
他们正好同前来迎他们的仆从撞上,那仆从不敢怠慢,慌慌张张将他们迎到了待客的正厅。
廖青风已经在厅内等着了。
他端坐在矮几之后,神色从容淡定,手执一把白玉酒壶正在缓缓给自己斟着酒。
见秦默几人到来,他抬眼看一眼几人,语调平缓,“原来是秦寺卿,请坐。”说着,有人上前将秦默三人往一旁的席位上引。
秦默摆摆手,负手立于厅中,看向廖青风的寒凉目光中带了一丝审视,“廖侍郎,我们今日来不是同你叙旧的。”
“哦?”廖青风微微上扬了语调,将斟满酒的酒杯放下。尔后站起身,走到秦默面前抬眼看向他道,“那不知秦寺卿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地来鄙人府上,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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