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陈环儿一怔,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
难道荆词都知道么……她有意破坏萧安私奔,有意扰了她们所有期望之事……
“荆词,什么意思?”萧平立刻追问,一脸莫名其妙。
陈环儿顿时手足无措,“没、没有,我……”
荆词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她,一切早了然于心,眸子里透着忧伤和隐隐的绝望,“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环儿了。”
那个能让她拼死相救的环儿。
陈环儿睁大眼睛望着她,荆词知道,荆词都知道……她顿时失控,腿脚瞬间软了下去,噗通一声坐倒在泥地里。
她拧着眉,未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一直流,似打心里流出来。
“环儿……”萧平上前搀扶她,敏锐如他,神色中终于出现了几丝怀疑。
陈泪流满面的环儿依旧扬着头,瞪大眼,盯着淡漠的荆词,狠狠地质问,“我好不容易被救出来,你为什么要让武胜带走我?”
“为什么!”她顿时大声哭嚷,用力吼道:“你说过一定会来赎我,为什么要食言?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你死了爹了不起,我爹娘都死了!我只有你们了!我是怎么被那些低贱的奴婢欺凌的你们知道么?你们问过我身上那么多疤痕是哪里来的么?呜呜呜……”
她的声音之锐利,似要把喉咙喊破,把嗓音喊绝,一边大哭一边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表姐她活该,谁叫她不把心里话告诉我,谁叫她要疏离我!咱们四个明明是一块玩儿的,你们却都抛弃了我,是你们先背叛我的,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呜呜呜……”
啪——
这一巴掌是萧平甩的,娇嫩的肌肤瞬间肿胀了起来。
“所以你就害死萧安?”萧平脸色极其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几个字,他想不到,那个一直以来善良娇柔的环儿会做出这种事来。
陈环儿抽搭着,一句话都不说,她跌跌撞撞地起身,缓缓地、默默地,一步一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官家贵女了,不再是那个大家喜欢的明媚的小丫头,她将永远是带着贱籍的奴才,这是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印记。
母亲是罪臣之女,父亲被赐死,家被抄,她没入贱籍,她早该知道,她与他们本质上就是不同的。
墓地距离道路不远,她未走几步便到了路上。
哒——
哒哒——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她不躲闪,杵在路中间,她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更希望结束所有痛苦。
马车愈发近,愈发的近……
不到十步的距离,驾马的车夫终于看清原来茂盛的野草中间有人,勒马已经迟了。
陈环儿缓缓闭上眼,异响在她脑中回荡……
突然间,她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扑倒,滚向野草边……额头磕到野草堆里的石头,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她全身瞬间麻木了,没有任何知觉。
“你休想把痛苦留给我们,一个人死掉。”好一会儿,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语调却冷若寒冰。
不远处,荆词撇了寻死未遂的陈环儿和以命阻止她的萧平一眼,抬脚离开。
身后的萧母早已捂着脸哭成了一个泪人。
…………
萧御史家的小娘子死了。
有人说是私奔途中发生了意外,有人说是同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有人说是为了寻求刺激在坊门练习骑马,坊间谣言传了好几日,没有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反正是那些贪得无厌的高官家的事,与他们无关。
却有一人,在城外槐树下等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满树盛开的槐花落尽了。
魏元迟迟不见伊人,他一步不敢离开,生怕她来了见不到他,直到他拜托了人进城打听,方知道她早已弃他而去,与之天人相隔。
这三天三夜呵,原本的千年,变成了须臾。
他一步一步朝她的墓地走去,每迈一步,好像都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她支着脑袋思考,她触碰着棋子的指尖,她咯咯直笑的神态,她嘟着嘴说累了不想下棋……
她说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所有情景皆历历在目。
但她消失了,食言了。
“你后悔也行的,你若说不跟我了,我也答应,你若与他人成亲,我便祝福你,可你去死,这算什么?”
三天三夜未眠的他,凝视着新墓苦笑,他缓缓移步,边走边呢喃,“这算什么……”
身后的新墓纵使有再多话,也说不出,只得孤凄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
…………
自此,世上不再有一颗芳心,不再有那抹倩笑。
萧府不再有三个少年的欢声笑语,和一位儒雅翩翩的先生。
…………
荆词浑浑噩噩地走到杨府门口,尚来不及敲门,噗通一声就倒下了。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才被出门买菜回来的奴仆发现。
筎院。
“四娘子,吃些东西吧。”
芳年端了五六道点心菜式上来,细声劝说。主子这几日伤心过度,吃得也很少,今儿个好不容易回来自家府里,该好好补一补。
做在座榻上满脸疲惫的荆词摆了摆手,没有丝毫胃口。
“四娘子……”
“我进去眯会儿,别扰我。”荆词声音极淡,起身向内室走去,留下身后的芳年和几个丫鬟不知该如何是好。
“撤了吧。”芳年轻叹一声。
荆词几夜来都未深睡,这会儿竟然刚躺下不久就睡了,仿若是**与灵魂深处的疲惫将她吸了进去。
她终于接受了那些她不肯相信的事实,那些她无比渴望知道,却让她无比痛心的事。
她承认,她后悔了。她该听阿爹的话,南下潭州,呆在阿爹为他们置办的宅子里,平稳度日,不去追求真相,到了年纪便随便嫁一个人,偶尔和萧安通信,互道家常。
可惜,没有如果。
妹妹几日未归,杨薇娍是知道的,具体原由,青女那日回府说了。真是苦了荆词,世上最痛心的事无非是被亲近之人背叛,自己掏心掏肺,对方却在背后一刀捅下来……作为近邻,且不说是否有情谊,好歹看着荆词从小长大,萧家人如何忍心一夕间灭掉整个王家?
一个孩子竟被他们害得流离失所,若不是杨府把她接回来,后果真不敢想象……
“无碍,她只是太累了。”杨薇娍移开为荆词把脉的手,“去打盆水来,给四娘擦擦脸。”
荆词这一睡,便是近十个时辰。
一院的丫鬟好是担心,芳年见主子还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赶忙去笙院请杨薇娍来瞧个究竟。
…………
向安说:这几天微博有萧安番外。微博名,剧少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后悔了
不一会儿,丫鬟打来水。
杨薇娍亲手用帕子沾了水、拧干,为床榻上的妹妹轻轻擦拭,她的动作、神情皆十分轻柔仔细。
此举动打动了候在一旁的芳年。
芳年瞧着三娘与四娘,她不禁有些鼻酸,她是自始至终都跟在荆词身边的人,主子在长安发生的事她再清楚不过,这些事作为生母的婠娘子未关心过,反倒是三娘亲力亲为。
如此想来,四娘回来长安,虽历经许多苦难,但能收获三娘这样的亲姐,也不算太悲伤。
半晌。
杨薇娍走出内室,细细吩咐了一遍注意事项,正欲出门,迎头碰见大腹便便的女子步履轻盈款款走进来。
杨钰沛手中晃动着一把精致绣纹的团扇,面无表情,身上的孕味却未增添她的柔和,可能是自小习舞的原因,来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傲气息。
“四娘怎么样了?”杨钰沛瞟了眼杨薇娍,又环视了下屋内,语气淡淡,似在问她,又似问的不是她。
“她睡了,并无大碍。”杨薇娍早习惯她这副模样。
杨钰沛走到椅子前,手撑着背部缓缓坐下,抬眸道:“安安分分呆在潭州多好,真不明白她回来作甚。”
“这儿终究是生她的家,总比流离失所在外头强。”
“家?”绝色倾城的面容浮起一丝苦笑,“一座府邸也算家的话,当真还不如外头天高地阔的好。”
“二姐岂知荆词在外受了多少苦?至少她现在有照料她的丫鬟,有……”
“杨薇娍,你也就现在才有资格说这些,”杨钰沛打断她,冷哼,“等再过些时日,你不巴不得生在小门小户才怪。我就看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薇娍不再言语,她懒得再同她争,依二姐的尖锐性子,再争下去又该吵起来了。
“没出息。”杨钰沛看着她默默不语的窝囊样,莫名不悦,杨薇娍永远只知道委曲求全,懦弱又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二娘,三娘,”芳年走出来,喜滋滋地禀报,“四娘醒了。”
杨钰沛闻言,小心翼翼地起身,一旁的蕊儿赶忙伸手搀扶主子。
杨薇娍并未跟随杨钰沛的脚步进内室,而是转身走向门外。
正踏向内室,走到一半的杨钰沛听到后面的动静,止步微微侧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