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词身上的衣裳湿了大半成,她低头掸着身上的水珠,发丝早已湿透。
“你还好吧?”荆词拾掇完自己,自然当礼貌性地关心一下举手帮了她的崔琞。
“嗯。”
“想不到你们相识。”
“贵族无非就那几家,哪个不认识。”崔琞语气淡淡。
“那他们知道你行商之事吗?”
崔琞点点头。
荆词蓦地愤愤不平起来,“你看我笑话!”方才她还顾及到他的退路因而之语问是否在洛阳时她支吾了,想不到他们什么都知道,亏她还为他着想。
崔琞见她如此反应,突然联想起方才的事来,不禁笑了。
“坏人,”她侧目盯着他,心中颇气,“以后别指望我替你圆场。”
话音刚落,马蹄哒哒声传来。
不一会儿,薛崇简和李隆基终于行至他们眼前,二人利落地下马,走了进来,俩人神色皆不太好。
“你们怎跑那么快?”李隆基面无表情。
“雨大啊。”崔琞亦面无表情道。
薛崇简则全心全意看向荆词,“荆词,你可有恙?”
“我能有什么事啊,”荆词笑笑,“我骑马厉害着呢。”
“你的马车在哪?我去叫过来。”
“不必了,我与之语一起来的,雨停了我便去找她。”
薛崇简点头,却盯着全身上下湿透的荆词愣了愣,略微蹙眉……
一袭长披风突然被披在了荆词的身上,披风有些微湿,却十足的宽大,足以将她将整个身子都包裹起来。
荆词愣愣地看着为她披上披风的崔琞……
“当心着凉。”崔琞淡淡道。
襦裙和披风都湿掉了,还能如何着凉。
薛崇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李隆基依旧面无表情,静静打量着这三人,纵使内心有些不悦,却未表现出来。
屋檐外雨滴越来越小。
四人心中却各有所想。
荆词披着还有余温的披风,湿哒哒的衣裳内一颗心生出些微异样。
其余三个男子皆各自看向外面,未有眼神交汇。
春雨来得快去得快,不消多时就停了。
“雨停了。”
“我去找之语。”荆词轻轻道了一声,即刻抬脚向外走去。
三人看着荆词的背影越走越远,才互相看看一眼。
崔琞轻笑了一声,“她把我的披风穿走了,我去要回来。”
他随即踏上马,扬鞭而去。
…………
“吁——”
崔琞没几步便追上了荆词。
遂利落地下马,牵着马与其并肩而行。
荆词听得声音,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却不甚好,“又要多少钱?”
“开口闭口就是钱,多俗。”崔琞摇摇头,他方才帮她乃出自本心。
“呵!是谁开口闭口就是钱啊。”还动不动就要高额利息。
一阵风刮来,荆词不觉缩了缩,嘶——她忍着寒冷吸了一口气。这气候,乍暖还寒,一场雨下来又冷了回去,何况她身上穿得还是湿漉漉的衣裳襦裙。
她与崔琞并肩行走,崔琞右手牵马,脚下青草油油,荆词走得慢,他便放下脚步与她统一步调,空气里雨水夹杂着青草香,甚是好闻。
一场大雨将游人都驱赶得七七八八,一派绿油油的曲江边颇为空旷。
如斯风景虽好,荆词却冷得不行。
“上马,送你回家。”崔琞示意。
“不成,”荆词一口拒绝,“那个……我要等之语。”
与他一起骑马,多尴尬啊,她真担心自己一紧张会掉下去。
“你这么走,走到猴年马月?快,莫冻病了。”崔琞面无表情地催促。
荆词立刻加快脚步,眨巴着眼睛,“那就走快一点呗。”
崔琞在其身后瞧着她刻意迈大的步伐,不觉失笑。
…………
☆、第九十二章 姨娘当家
“崇简,武胜与杨四娘很熟?”两匹骏马并排踩着湿润的草地哒哒前行,马背上的李隆基语气甚是无意。
“我也不清楚,毕竟武胜甚少来公主府。”武胜自小独自居住在武攸暨曾经的府邸,武攸暨偶尔回去看他一次。
薛崇简也是从李隆基处听闻这几年他暗中经起商来,如今似乎已垄断了都城好些买卖。呵,那人聪明着呢。母亲多年前就说接过来一起住,却被他拒绝了,他若入朝,想必前途不可估量。
薛崇简亦想知道,荆词和他很熟么?终究是行商之人,狡猾得很,荆词接触多了不好。
荆词此时正与崔琞漫步在江边,坚持不骑马,崔琞拿她没办法。
“荆词——”
一道叫声蓦然响起。
荆词四处瞧了瞧,发现不远处的马车正朝她的方向驶来,那是来时乘坐的钱府的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她跟前。
“四娘子,你还好吧?”芳年最先冲下来,忧心忡忡看着主子。
“我好着呢。”
钱之语立即下车,“哎呀,荆词你都湿透了,对不起,方才……”
“无碍,她的心思谁不知道,快送我回杨府吧,冷死了。”荆词双手抱臂缩了缩,懒得再说那茬。
“要不去钱府好了,钱府近。”
去钱府?荆词些微犹豫,贸然上门,会不会不好……
“走啦走啦。”钱之语一个劲儿地怂恿催促。
“成吧。”
临行前,荆词不忘在马车内解下宽大的披风叫芳年送还给崔琞。
芳年看了看披风,再看了看主子,一抹笑在脸上漾开,好是花痴,看来崔郎君和四娘子……一个玉树临风,一个花容月貌,想想还真是匹配呢。
马车驶得很快。
未多时,便到了钱府。
长安城以北为贵,钱府相较杨府,自然偏南些。
钱之语赶忙把荆词引到自己院里,命人取来衣裳襦裙。
片刻,一袭碧绿上身,衬得荆词轻快灵活。
“好看,真好看,”钱之语不停地打量,“你平日甚少穿绿色的襦裙,穿上后却这般好看。”有种清水芙蓉之感,又如青草仙女,好是灵动。
“因着是咱们钱小娘子的襦裙啊。”荆词笑,这件襦裙做工上乘,针线细腻,是良品,穿上自然好看。
“我喜穿绿,故而绣娘尽给我挑了绿色的衣物,这件我还未穿过,你穿上这般好看,送给你好啦。”
“那我就不客气喽。”荆词笑着扬了扬头。
春日天气变脸得快,雨过天晴,日头又透了进来,仿佛又要出一阵太阳,庭院里的植物被洒下斑斑伯伯的阴影。
“你方才淋了雨,要不咱们去后花园走走,晒晒太阳,祛祛湿气?”
“行啊,我恰好可以参观参观贵府。”荆词欣然同意。
“呵呵,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钱府哪及得上你们杨府啊。”
钱之语的父亲乃四品官,实职,虽称不上高官,亦不算低,为官半生,住宅还算大气,但与世族杨门显然是不可比的。
荆词听闻钱之语自小无姐妹玩耍,她的衣食住行这般精致妥帖,还能不远千里去潭州探亲,想必是极其受父母疼爱的。
正值春日,钱府的后花园姹紫嫣红,一潭幽幽的碧池上有一座石桥,荆词徐步走上,和煦的阳光洒下来甚是舒畅,便贪恋地止了步,站立在石桥上望一池春水。
荆词望着不远处,眼波微兴,那边的亭内竟然有一人,是一位翩翩少年,儒雅出尘,少年神色静谧柔和,低头看着池水,入了神,仿若世间一切与之无关,好像……仙子一般。
荆词不觉看得出神……
“怎么了?”钱之语好奇,朝她的眼神看去,原来是他,她轻笑。
“他是谁?”
“姨娘的孩子。”
“就是你弟弟喽?”
“嗯……”钱之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荆词愣愣地盯着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约是余光瞥见有人盯着他,少年抬起头,神情些微错愕,他与荆词对视,末了竟然冲她微微咧开笑。
惊鸿一笑,胜过几丈春光。
荆词愣了。
钱之语笑着朝他招手,尔后对荆词道:“咱们过去吧。”
少年聪明,知道她们要过去,亦朝这边慢慢走过来……
距离少年还有几步,少年便伸出手指了指荆词,紧接着竖起大拇指,再作揖行礼。
荆词福身还礼。
“你是之语的弟弟?”她言语温和。
少年点点头,微笑着做了几个荆词看不懂的手势。
荆词一脸懵懂,他什么意思啊?怎么总打手势……
“他喉舌不好,不会说话。”一旁的钱之语轻声道。
“不会说话?”荆词讶异,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太过失礼,“抱歉,我……”
少年又对她做了几个手势。
荆词仍旧看不明白。
“他说不必道歉。”钱之语看了眼他,言简意赅的翻译。“看来他挺喜欢你的嘛,这小子高傲得很,换作是旁人,定不会理会。”这小子长在后院,与花鸟作伴,孤傲得很,对陌生人素来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