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傻,只是有的事她不想理,觉得不属于自己,与自己无关,可如今……她好像真的渐渐融入杨府了……连院子里的丫鬟她都想管理得服服帖帖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萧安所说,不将周围拾掇整齐,说不准看似不起眼的就是致命一击的。
夜深了。
芳年重新给主子换了一个手炉。
“四娘今晚守岁吗?”
守岁?以前每年她都是同阿爹一起守的,他们一起熬夜,从深夜到鸡鸣,然后放新年的第一串鞭炮,但阿爹不在了……
杨府年宴热闹过后大家便散了回各自的院子,她倒想同阿娘和三姐一起守岁,显然她们都不遵循这个习俗。
“就寝吧。”
这岁不守也罢。
“是。”
芳年应声,随即转身去寻青女,这青女端个热水怎么去了那么久?
院子和厨房都不见青女的身影,芳年遂进了浴房,待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算找到她了。
青女正提着壶往盆子里倒热水,却晃神了,不知不觉滚烫的热水快溢出盆外……
“哎、哎哎——怎么啦?都满了。”芳年及时叫住她。
青女一个回神,反应过来赶忙收手。
“青女你是怎么了,这大过年的,若烫伤了看你怎么向主子交代。”芳年没好气,青女素来是谨慎稳重之人,怎么会在这关头出错?
“四娘怎么了?”青女蓦地回了一句,这回才算真正回神了。
“没怎么,我说青女你怎么了?”
青女敛了敛神,挤出一丝笑,“无大碍。”
“四娘要就寝,这里交给我,你去铺床吧。”青女瞧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真担心她坏了事,回头主子的洗漱水又得重新烧。
“好妹妹。”青女淡笑示好。
青女随即进了主子的内室,心里却还在想那件事……主子赏赐给她十匹绢,芳年却只是一套笔墨纸砚,这说明主子什么都知道。
那十匹绢,到底是不是警告?
…………
正月初一。
众人齐齐到娓院给老太太拜年。
如荆词所料,祖母果然又布了许多茶果糕点,没两三个时辰不会轻易放众人离开。
“听说你昨晚将院里的贱婢敲打了一番。”杨薇娍问荆词。
“三姐的消息也太快了吧,”荆词瞥了眼规规矩矩立在身后芳年,“是这丫头跟你说的吧?”
杨薇娍笑,“你一大早派芳年来送‘徐婆婆’年糕,我打听你昨夜情况,她便顺口说了。”
徐婆婆年糕乃长安名品,荆词一大早派人去买的,十分可口,遂分了些给杨薇娍。
“我到杨府这么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长进,拿捏和驾驭人心倒学了不少。”荆词笑,语气略含几分无奈。
“这才是高深的学问。小到院内主仆、内宅争斗,大到朝堂之上、一国外交,哪样不需要拿捏忖度人心?”生在世家大族,这是她们的必备技能。
“可我心底里着实不喜这些。”荆词摇头。
杨府丫鬟,除却芳年,没一个像王家丫鬟的性子。
“不喜也没法子,总之你昨晚做得很好,不愧是咱们杨家人,终究是有杨家性子的。”杨薇娍对此是真真满意的,妹妹终于学会主子该有的做派,她还一度会为她不谙门宅争斗而烦恼,看来,果真的杨家骨血,有些东西骨子里生来就有。
荆词闻言,却不禁颤了颤肩。
杨家性子……
无形中,她竟有了所谓的杨家性子……
☆、第七十七章 笄礼
太子的腿伤尚未痊愈,移动不便,所以圣上特命其元宵后再搬至东宫。
正月初二那日,杨钰沛照例回娘家,太子李重俊因着腿伤而未随同。
杨钰沛在杨知庆院子里被耳提面命了几句便去拜见老太太,无非走走过场罢了,她与老太太素来聊不拢,因而草草了事。难得回来一趟,在偌大的杨府,她反倒和异母妹妹荆词能聊上几句,于是她径直去了筎院。
岂料,筎院的丫鬟说主子出门了,去了长鹊楼。
杨钰沛想着既然出门了就算了,正欲离开,便看见匆匆忙忙折回来的芳年。原来是芳年忘了带主子的披风,现在日头正盛不冷,就怕主子玩晚了,日落后定会寒冷。
芳年见是二娘子,颇为欣喜,想着今早主子才念叨完二娘子。
“四娘去了长鹊楼,四娘今晨还念叨许久未见您呢……”
“想来我也许久未出门散心了,我同你一块儿去吧。”杨钰沛闻言心情尚好,在王府闷了一整个冬日,着实枯燥。
…………
结果,到了长鹊楼,发现荆词乃与人有约。
荆词正与一男一女言笑晏晏,说话时眉飞色舞,举止亲昵熟络,一看便知是关系极好的友人。
“不请自来,看来我来错了。”杨钰沛淡笑。
“哪有的事,来得正好,”荆词见是二姐,开心还来不及呢,“来,我同你们介绍。二姐,这俩位是萧御史家的郎君和娘子,和我自小一同长大的伙伴。萧平、萧安,这位是杨府二娘子,当今的太子妃。”
荆词是喜欢这样的,将二姐介绍给萧平、萧安认识,使他们更了解自己现在的生活。
萧平、萧安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
杨钰沛亦以礼相待。
双方却不禁互相打量,想知道荆词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
杨钰沛见那兄妹俩灵透真诚,与荆词颇为亲昵,既是荆词一同玩到大的人,想必品性还过得去。
萧氏兄妹则觉得荆词这三姐国色天姿,气场亦足,不愧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只是让人难以亲近,怕是不好处。
仅看了几眼,双方心里都有了答案。
“荆词的笄礼没完成,真是可惜!”萧平说回方才的话题。
“一个仪式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重要的不是仪式,而是我们一同见证那个时刻,”萧安颇感遗憾,“我行笄礼时你都在,但你及笄时却……我还心心念念等你及笄呢……”
“补办一个不是不可以。”杨钰沛道。
“补办?”其余仨人异口同声。
“如荆词所说,笄礼只是一个仪式,关键是亲近的人聚在一块,倒不如就补办个礼仪,一起吃个宴,让众人聚一聚乐一乐好了。”
杨钰沛此话一出,倒是让萧氏兄妹些微讶异。看不出,原来这有这冰肌玉骨、倾城之貌的太子妃是喜欢烟火人间之人。
“可是去哪办好呢?总不成在酒楼吧?”
“去咱们府上吧,让阿爹阿娘主持。”萧安兴奋地提议,阿娘喜欢荆词,将荆词当干女儿看待,阿娘主持准错不了。
荆词听了,刚想应声……
“不妥,”萧平一口否决,神色颇为正经,“荆词现在已是杨家的人,在萧家补办笄礼不妥,只怕恼了杨家,而且……”
而且阿爹似乎对杨府不甚有好感,到时两家因此生了嫌隙怕不好处理。
“嗯,也对。”荆词轻咬下唇,神色略为失落,笄礼若是由萧婶婶主持,该有多好。
“去卫王府好了,”杨钰沛道,“反正元宵节过后就要搬到东宫,倒不如趁现在好好乐呵乐呵。”她是太子妃,现在府上都由她管着,没人敢有意见,且现在长姐还在胡府,没有多余的心力管杨付的事。
“好吧。”反正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笄礼,只是好友们聚在一块亲近罢了。
杨钰沛点头,“你们说哪日好?”
“初四好,恰巧荆词生辰在初四。”
“嗯,初四好。”
“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可把所有友人都叫来,咱们在内堂举行。”
“好……”
…………
正月初四乃后日,一转眼便到了。
卫王府内堂,丫鬟们进进出出忙碌得紧,蕊儿在一旁指挥,几案、席子如何置放,缺了醴酒还是香炉,观礼者的坐垫够不够。诸人皆忙得不可开交。
沐浴室。
青女为荆词穿上采衣,青丝如瀑,面容素净,宛如白莲,星辰之目添了一份别样意味,比十五岁少女多了一丝隐隐深沉。
一切准备就绪,荆词移步至内堂东边的耳房等候。
“不是说一切从简吗?怎还有这些礼仪?”
从她沐浴到现在,只有青女一人在她身边。二姐、三姐、萧平、萧安以及芳年皆未露脸,她便知道这笄礼肯定大张旗鼓,她原意只是好好聚一聚,介绍姐姐们和萧平、萧安相互认识即可。
“这些都是按二娘子吩咐做的。”
片刻,一婆子来传,青女便随同荆词走向内堂。
入了内堂,荆词吓了一跳。
这陈设完全按照礼制置办,婆子们托盘中呈的礼器,包括诸人的座次,西侧是三姐和萧安,观礼席位是萧平,甚至还有钱之语、薛崇简、李隆范、李隆基,大家皆微笑着看着她……
他们怎么也来了?
荆词将目光转向正座,正座上坐着太子李重俊和二姐太子妃,主宾位是……萧婶婶。
“萧婶婶……”她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萧母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面容有许些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