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若只是区区一个太仆寺少卿,杨寿雁根本不在意,她真正目标是魏升之父——魏元忠。
魏元忠是老臣了,如今深受皇帝信任,有足够的实力足以与武三思分庭抗礼。想来,那魏元忠也不是善茬,明明不满武三思由来已久,却偏偏装作一副两袖清风、大义凛然的模样,平日里闭门谢客,远离党争,实则恨透了武三思,想必除武之心早就有了。
明面里的表演,都是演给圣上看的。杨府既然不能从正面敲开魏府的大门,杨寿雁只能以胡家内室的身份,辗转一番了。
安乐公主已蠢蠢欲动,不能再拖。
“他儿子的满月宴与咱们和干?”胡远不明白,他一个北衙禁军之人,会去巴结一个小小的太仆寺少卿?
“同为朝中人,疏通疏通关系是必要的。”
胡远仍旧不解妻子所为,他在宫中做事这么多年,妻子从未替他张罗过人脉,怎么如今好端端……
杨寿雁不再语,紧着神,玉指端起案上的瓷杯缓缓饮茶。
胡远略微讪讪,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也没继续多问,妻子这般做总有她的道理。
胡远乃皇城内一介武夫,有妻家杨族荫蔽,做好自己的本职便没人敢招惹,以他的脑子,自然不懂用脑袋谋事之人的心思用意。
“滚开,一边去,碍手碍脚……”
外头渐渐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声源出自稚嫩的孩童。
“郎君,不能进去,娘子阿郎正忙着呢……”丫鬟担惊受怕一路尾随着专捅篓子的小主子。
孩童对丫鬟们是暴戾惯了的,“你个贱婢,也敢来管我……”
“胡胡。”隔着老远,胡氏便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他赶忙叫出声,生怕他吵闹扰了妻子。
胡胡听到老爹的叫声,欢快地跑了过来……他小跑至父母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孩儿见过父亲、母亲。”
“好小子!”
杨寿雁淡淡抬眼,“功课做完没?”
“早做完了,夫子还夸我字写得好呢。”胡胡骄傲地扬着头,似在等母亲夸奖,哪知只等来母亲一个淡淡的“嗯”。
余囍进来,又递上一个单子,“娘子,此乃新岁宴请名单,请娘子过目。”
“你先退下吧。”杨寿雁美眸却盯着手上余囍递上来的单子,却是在对胡胡说话。
孩童胡胡犹豫不决,似有话要说,却不太敢开口,最终忍不住悄声嘀咕,“我想要一匹小马驹……”
杨寿雁聚精会神瞧着名单,眉黛略蹙,绛唇紧闭,放在襦裙上的细嫩指尖微微动弹,轻轻敲着身上华贵的襦裙,思绪早已飞得老远……
胡胡见状,想走却不甘心,那小马驹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哪能说放弃就放弃,便愣愣杵在一旁,胡氏见他停留,便暗暗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唉,就知道会如此!
他懊恼地撇了撇嘴,“孩儿告退。”
他一边徐步往后走,一边看向杨寿雁身旁的父亲,父亲竟也不为他说话!
“这次的贵宾是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除了送请帖,胡郎你还要亲自登门邀请。”
“怎么说我都只是一个属下,不知大将军肯不肯赏光……”胡氏颇为犹疑。
“报上杨家的名号,他自然会来。”
“那……我试一试吧。”攀附上司素来不是他的作风,不过既然是娘子说的,他愿意为她做。
杨寿雁将单子递回给余囍,“其余的照办。”
“奴婢遵命。”
丫鬟重新换了一壶茶。
杨寿雁闭目,用手支着满头华饰的厚重脑袋,撑在旁边的案上,一旁的小丫鬟见状,上前为主子轻轻揉脑门……
“娘子累了,忙完这阵子得好好休息。”一旁的婆子阿鲁轻声道。
“哪忙得完。”杨寿雁仍旧闭着眼睛。
年前张罗拜年礼品,年后张罗宴请事宜,以及参加大大小小的宴席,以胡府主母的身份。等出了正月,回到杨家就更忙了,
“出了正你就同我一起回去吧。”这些日子阿鲁一直居住在胡府教管胡胡,杨寿雁少了她极不方便,年后还要处理一大堆事,早些回来早好。
“是。”
“这段日子,辛苦娘子了。”胡远伸手轻轻握住妻子的葇荑。
杨寿雁缓缓睁眼,扬了扬手,示意左右退下。
“胡郎不会怨我吧?”
“娘子这是哪里话……”
“怨我多年来从未为胡府张罗过。”她一双锐利的桃花美眸盯着他。
“杨府无子,娘子是嫡长女,为夫理解,不怨你。”杨氏是大族,他当初不过是杨氏的一介门生,谁会料到他竟能娶到杨门的嫡长女。
杨寿雁另一只柔软白嫩的手覆盖在胡氏宽大的手背上,“胡郎该知道,我如今做这些对你有利处。”
“为夫明白。”胡氏凝视着妻子,含情脉脉的点头。
她微笑,顺势将头轻轻靠在了他厚实粗壮的肩膀上。
…………
☆、第七十六章 主子做派
大年三十夜。
杨府诸人齐聚一堂,座次上与上回中秋宴有些微不同,杨知庆与王婠分别坐在老太太两旁。杨寿雁和杨钰沛虽第一次不在杨府过年,整个年夜饭却丝毫不显冷清。
“不愧是出自王家的娘子,婠姐姐与我们就是不同。”禾娘子笑容灿烂,她今日穿了件鲜艳的衣裳,披了金丝小袄,浓妆艳抹,花钿绛唇,甚是娇贵富态。
她知王婠这回做了老太太满意的事,在老太太跟前说几句她的好话错不了。
“婠娘这回确实做得不错。”老太太对王婠料理家事的能力甚为满意,想不到平日里事不关己,做起正经事来倒是井井有条。
“行事不过按照规矩常态罢了,王婠不敢居功。”王婠语气淡淡。
杨知庆举起酒杯,“来,祝杨府兴兴向荣,阿娘健康长寿。”
诸人皆兴致满满举杯……
这是荆词第三次见杨知庆。这个生父不喜亲近她,自她来到杨府第一日同她说了一句“不准妄为”后,对待她便无痛无痒,视若无睹。正好,反正她也不喜欢他,各不干扰就对了。
“咱们待会儿去放爆竹吗?”荆词对旁边的杨薇娍道。
杨薇娍摇头,语气颇为不屑,“那是小儿玩意,你都多大啦?”
荆词撇撇嘴,见说不动三姐,她转向另一边的李谌,“去吗?”
“四姨玩心可真大,”李谌揶揄,“要是让我母亲知道了,非说教你不可。”
她无奈,只好闷头吃菜,杨府个个如此,真是无趣。
…………
年夜饭过后。
荆词安安分分呆在筎院,给筎院一众丫鬟们分发岁钱。
荆词让筎院上下全都进屋,接着让芳年发钱到众人手上。待将所有人的份发完,众人才知,芳年和青女作为荆词的近侍,得的钱竟然和众人一样,跟筎院的粗使丫鬟没什么区别。
“既然进了筎院,就是我的人,在筎院所有人一视同仁。”荆词脸上是她们鲜见的严厉,一众丫鬟们不禁讶异,这还是平日温顺的主子么?
“不要求你们为筎院赴汤蹈火,只希望你们能各司其职,安分踏实。我不会苛待婢仆,但也是个讲究赏罚分明的人。”
众人心里不由紧了紧,四娘子终于拿出主子做派来了么……
“芳年,另赏赐笔墨纸砚一套,”荆词看向芳年,嘴角笑意泛开,“见芳年如见我,不会识字写字,岂不丢我脸面。”
“谢四娘!奴婢这辈子会一心侍奉四娘。”芳年颇为激动,倒不是笔墨纸砚多么价值不菲,而是四娘说见她如见主子,这是多大的殊荣,无形中将她的地位提得极高。
“青女,另赏赐绢十匹。”
“谢四娘。”
众人皆露出羡慕的神色,十匹绢可比笔墨纸砚值钱多了,等同于二十套衣裳的料子啊,看来四娘子赏得最多的还是青女嘛。
除此外,得了额外赏赐的还有厨娘以及厨房里的小丫鬟。
“至于惩罚……”荆词抬眼盯着众人。
没得额外到赏赐的丫鬟们心里颤了颤,她们前段日子对主子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主子突然来这么一出,她们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荆词瞧着她们变了变的脸色,颇感满意,遂继续道:“大过年的,我不想惹了晦气。以后谁不想在筎院呆随时跟芳年说一声,不必惺惺作态,凡做事不上心者,一律按照杨府家规惩处。正反我是一院之主,杨府唯一的四娘子,纵使哪日再不受待见,这点教导贱婢的权利,杨府还是会给我的。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荆词紧盯着众人,声色俱厉,全然不像平日里轻松随和的小主子。
“是——”大家连忙应声,紧张都写在脸上。
“下去吧。”
瞧着众人的神色,荆词心里更多的是无奈,这些奴婢真是……愚蠢。粗使奴婢终究是粗使奴婢,跟一二等奴婢没法比,更是不及长姐院里培养出来的青女千分之一。
在洛阳时她不曾有自己的丫鬟,不算太懂如何管理驾驭奴婢,可是这些事她在杨府短短几个月间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