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词,我觉得你变了耶。”
“哪里变了?”
“嗯……”钱之语歪着头左右认真打量,“变得更开朗了,不似在潭州时,纵使是笑也让人感觉不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荆词错愕,还以为她会说饱经风霜,更成熟了,亦或长得更开了,没料到她说的是这个。
荆词无谓一笑,“总沉浸在悲痛里怎行?得向前走才成。”
“对!”钱之语一脸赞同地点头,“来,我给你介绍我的闺中密友,元意。元意——这边……”
她转身朝不远处的一小娘子招手,荆词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顿时愣了愣,是她啊……
崔元意闻声走了过来,浅笑着看向钱之语,“让我自个儿交会儿朋友都不成啊,钱小娘子可真自私。”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潭州结识的好友,叫荆词。”
崔元意看向荆词,与之四目相对……
荆词认识她,她是武韵身边的朋友。
让人如此印象深刻之人,崔元意亦忘不了她,
“你们怎么啦?”钱之语伸出双手分别在俩人眼前晃了晃,感到颇为奇怪。
“我们、我们打过照面,早认识了……”
“不过这回才正式认识。”崔元意的面容早恢复笑意,微微朝荆词福了福身。
荆词则回礼。
“太好了,以后咱们仨得多多照应,”钱之语点头笑,显然未看出什么来,“咦——那边好多人,咱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钱之语望着不远处的人堆,邀荆词与崔元意一同去凑热闹,并未发觉她两个好友神色不自然。
不远处约莫有七八位美艳可人的娘子,聚在一起不知在作甚,其中一半是丫鬟。
那群人中为首的娘子一袭金绣花卉纹云肩,妆容亦是夺目,荆词一眼便认了出来,心里不禁嘀咕真是冤家路窄。
“方城县主,许久不见。”钱之语才回长安不久,自然与许多人许久不见。
“原来是钱之语钱娘子,”武韵转身,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到了荆词身上,“想不到杨四娘这么快便结识了朋友。”
“韵儿,方才之语介绍杨四娘与我认识,说是她在潭州时结识的好友。”崔元意上前至武韵身旁忙道,一句话便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杨四娘交朋友的速度像结识郎君们一样迅速呢。”武韵含笑,言语非常刺耳。
这般带有攻击性的笑脸,实在叫人不知该如何回应。
“方城县主真会说笑。”荆词面无表情,她并没有交恶的打算,但以她的性子亦做不到笑脸相待。
钱之语见气氛异常,开口直言,“方城县主对荆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武韵将头转向另一侧,她才不会那么白痴将话挑明,将爱恨口口声声表露出来,与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此乃皇宫,她可是宰相之女,岂会做这等有**份的事。
“天真冷,我先进去了。”荆词对钱之语淡笑道,转身欲离开。
好不容易见面,她哪肯让她轻易离开,“荆词,等等——”钱之语抬手,将荆词的肩膀轻轻按住。
“嗯?”
岂料,荆词一个回头竟不小心与侧面走过端着托盘的一名宫女擦了肩,那宫女托盘中的一盘堆得高高的点心瞬间倒了下去。
哗啦——
点心均洒落在廊上的一棋盘上,将上面布好的棋阵打落得基本错了位。
棋局全乱了……
诸人脸色皆变。
那宫女见状,脸色嗖地煞白,手一软,手中的托盘啪嗒一声就掉下去。
怎、怎么办……棋局被打乱了……
“天啊!棋局乱了!”
“这可怎么办?皇后知道了绝不会轻饶呀!”
“啧啧啧,这下惨了……”
这可是新晋御史中丞之女的棋局,此女精通棋艺,此番特地奉皇后之命进宫献艺,吐蕃有使者前来,正好挫挫对方的锐气。
这下可好了,那杨四娘转眼就将人家布了几个时辰的棋局全盘搅乱。
☆、第六十四章 故交(二)
“哎——你怎么看路的?这棋局的重要性你不知道吗?瞧你做的好事。”钱之语二话不说上前揪住那宫女一通教训。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宫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丧着脸似天塌了,事情的重要性她当然明白。
“这与这宫女何关?分明是杨四娘自己撞到别人。”一旁的武维儿看不过眼,稚气的脸蛋颇为理直气壮,自认为对事不对人,不偏不倚。
“我说永和县主,若她能眼疾手快及时止步,荆词断不会和她相撞。”钱之语本就是护短性子,自是牢牢护着自己的好友。
“好啦!”武韵打断,一脸无奈,“如今争这些还有何用,先想想将萧小娘子的棋局打乱了该怎么办吧,萧小娘子辛苦布局了那么久,指不定待会儿要用。你们说,谁向她交代?”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方城县主饶命……”宫女吓得连连求饶,这事小关皇后器重的才女,大关外交国事,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用。
“这事怪我,”荆词定了定心意,“一人做事一人当。”
“荆词……”钱之语讶异,不禁为她担忧,她何必担此责。
“不必说了,”荆词扯了扯一心为她抱不平的钱之语,轻声道:“若不是我莽撞,也不会和这宫女相撞,她若担此责只怕会小命不保,我撞了人,我认。”
声音虽略轻,但被离她近的武韵、武维儿、崔元意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武维儿本性是心中颇有豪气之人,见荆词如此说,蓦然又觉得方才自己的言论有些偏颇了。
“嗯……那个……韵儿要不你等会儿向萧小娘子说说情?你瞧,杨四娘和这宫女都并非有意……你和萧小娘子熟,说说……成吗?”武维儿以商谈语气对好友道,武韵不喜荆词她是知道的,只是她觉得杨四娘这人还挺有担当,不知自己的好友肯否帮忙说情。
武韵闻言,脸色不禁沉了沉,武维儿作为她最好的闺中密友,明明对她的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竟还说出这种话,纵使不全是杨荆词的错又如何?作为好友就不能偏袒她一下吗?维儿怎么连这点私心都没有?与这钱之语差得也太远了吧!
“来了、来了,萧小娘子出来了。”
不知谁说了一声。
众人随即纷纷让出一条路。
不一会儿,一身影徐徐走来,荆词早已视死如归,一直未抬头,待来人的衣裙出现在她的余光里,她连忙福身,正欲开口之际……
“萧娘子,您的棋局被杨四娘和这宫女全毁了!”
已有好事者迫不及待地出口。
“一切都是由于我莽撞,荆词知道这是萧娘子的心血之作,不敢奢求原谅,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她低着头道,语气颇为诚恳。
岂料,走到她身前的萧小娘子一个劲儿地盯着低着头的荆词看。众人看不出她的喜怒,她似在怀疑,又好似在惊讶,更似在举棋不定。
“杨四娘不愧是耿直人,安安,此事的确是杨四娘所为,你看……该怎么处理?”武韵看着眼前之人,言语举止略为亲昵,继续轻笑道:“你布几个时辰的局可不容易,皇宫本就是赏罚分明的严禁地,就算告知韦后也不为过。”
她本不想太过为难她,只是维儿的态度叫她实在难以接受,杨荆词可真有能耐。
荆词见萧小娘子迟迟未出声,便缓缓抬头想看个究竟。
岂料,当那张容颜映入眼帘,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眉眼、发饰、神情,皆十分熟悉。
她的眼眶蓦地红了……
对眼前人,她有太多太多想说的,短短几个月,却恍若隔世。
“方城县主,你何必紧抓着荆词不放?她又不是故意的……”
钱之语一句话尚未说完,萧安已上前一把拉住荆词的双手,紧握着,瞧着眼前的人儿,百感交集。
众人见此二人怪异的举止,皆是诧异。
“萧安,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为何不给我回信?”荆词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令她牵挂了许久的萧安。
萧安红着眼眶,一眨不眨地望着荆词,神色满是愧疚,“对不起……那些日子我们不在你身边……”她拉着荆词的手,心里万分难受,这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自小天天黏在一块的人,却独自经历了那么多疼痛。
“你们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萧安张了张口,最近萧家亦发生太多事,实在是一言难尽,“你放心,以后我和萧平都在长安,我们迁来长安了。”
“真的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荆词含泪双眸蓦地笑弯了。
萧安紧握着她,信誓旦旦道,“真的,我们还能与从前一样。”
一旁的众人打量着眼前的一幕,总算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萧娘子原来与荆词是旧识啊,”钱之语亦甚是兴奋,“那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武韵再想找茬也不成了。
“对不起,我把你的棋局搅乱了。”荆词再次道歉,却是浅笑着眨巴着大眼睛,佯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