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方才跳舞的方城县主,荆词很好奇,这位方城县主怎么会二姐专门为她设计的舞蹈,“方城县主惊若翩鸿,令人大开眼见。”
“杨四娘声如天籁,武韵佩服。”武韵暗自打量她,走近细看,心想果真有几分姿色。
“荆词有一事不明白,还请方城县主指点。”
“请讲。”武韵不觉嘴角上扬,一切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方才方城县主所跳之舞与我家二姐编的一模一样,荆词冒昧一问,此舞你是曾见过吗?”
“自然见过。”
“那……”
“见杨四娘你跳过,”武韵淡笑,“方才在阁楼,无意中看到园角处你在翩翩起舞,舞姿甚是动人。我自小对舞过目不忘,方才便情不自禁跑上场了,后来才知,原来是你的预备表演,真是抱歉。”她笑着垂了垂首,言行举止却并无半分抱歉的诚意。
武韵继而又道:“以后杨四娘可得注意着点儿,既然是预备表演就不能为了取悦他人而随便献媚,否则,得不偿失啊。”
看着武韵颇有深意的神色,荆词一愣,原来……是那么回事。
这是报复。
“多谢方城县主的提醒,是否偿失,我自个儿心里清楚,无需你帮我盘算。”荆词岂是会随便服软的人,就这么点儿肚量,她不屑与之为伍。
“好大的胆子。”另一女子走了上来,年纪与她们相仿,亦是冰肌玉骨,骨子里却隐约透着一股桀骜的傲气。
女子走到武韵身旁,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转身面对荆词,讥笑道:“就凭你也敢盘算我家二郎?也不看看自个儿的出身。”
荆词打量突然走过来的女子,她说“我家二郎”,想必这是薛二郎的妹妹,瞧她们这番仗势,像要来一翻唇枪舌战。荆词无谓一笑置之,她不是爱和别人争执之人,为了这小种事争执,着实没必要。她颇为随意,礼貌性地福了福身,然后朝前走去。
“长安能人多着呢,有点儿自知之明。”趁她未走远,武韵赶忙补上,这位杨四娘子的背景,她们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荆词无奈地笑了笑,她一曲舞便能引得这些女眷如此反应,看来薛二郎的桃花很绚烂嘛。
直到荆词的身影愈来愈远,武韵才撇了撇嘴,反手挽上为自己出头的武唯儿,“她根本没把我放眼里,你一来她就不敢吭声了,欺软怕硬,肯定又是趋炎附势之人。”
“这种人何其多,就该给教训。”
“唉,”武韵轻叹一声,颇为苦恼,“你说薛二郎为何会喜欢这种人?”
“不管二郎喜欢哪种人,我看都不及你好。”武唯儿笑。
武韵见闺中密友如此偏袒自己,颇为欣喜,歪着脑袋道:“那也不看是谁的朋友……对了,我从家中带了些西域的葡萄酒,咱们一起尝尝?”
“成,叫上元意。”
“嗯那个……你去请薛二郎……”武韵低声细语道。
“呵呵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呀,不知何时就能叫上二嫂了,呵呵呵……”
武韵羞红了脸,轻轻推开她,“去去去,什么比喻。”
“得得得,瞧你急的,我这就让人去请二郎。”武唯儿继续打趣。
武韵哭笑不得,有这一古灵精怪的闺中密友,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
…………
晚宴气氛不断高涨,金碧辉煌的太平公主府邸,今夜歌舞升平。
荆词换回襦裙,回到席上。
“我竟不知四姨也是懂音律之人,想必方才是即兴之作,不错,不错。”荆词刚坐下,便得到李谌的连声称赞。
能得到这小子的诚心夸奖,真不容易,荆词与他相处素来随意,她扬了扬下巴,“过奖过奖。”
杨寿雁犀利的凤眸扫向略微忘形的荆词,依旧一副得体的笑脸,语气却不甚好,“四娘很得意吗?”
“嗯?”
“四娘觉得抢夺了风头,为杨府争光了吗?”
荆词神色滞了滞。
外表明明一派喜色,语气却近乎寒凉,这是杨寿雁所擅长。
“方才有特殊状况,我……”
“四娘有什么本事肆意妄为?有什么能力为自己的胡作非为负责?”
“可是方才的状况不是我能把握的。”荆词为自己解释。
“错了就是错了”一旁的杨薇娍忍不住轻声呵斥,语气虽轻,却透露着深深的责备,“你可知你方才有多险?”
“三姐……”荆词看向杨薇娍,欲继续为自己解释。
杨薇娍却一把撇开头,不给她机会。荆词性子固执,杨薇娍更固执,她必须要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否则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荆词想不到三姐竟会这么不理解她。她方才的处境,三姐也看在眼里,她难道不知道方才于她而言是赌一把吗?
她只有抓住机会,才能在这个生辰宴上结识更多的人,从而着手调查王家的事。三姐明知她心系王家,却如此不理解她,还要同她置气。
“行了,你们都对。”荆词无奈,说完起身离席。
一旁的芳年眼看主子走了,连忙跟了过去,“四娘子……”
杨府主仆顿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四娘不但不承认错误,还以这种态度离席。这可是当着大娘子的面啊!杨寿雁是杨府的嫡长女,俗话说长姐如母,她掌家素来严格苛刻,无人不惧怕。
如今杨府竟出了这么一个小娘子,还真是稀奇。
座位上的杨寿雁瞧着扬长而去的身影,神色平静,她非但不恼,反而隐隐露出一丝笑。
哟,这个四娘,胆子倒不小。
☆、第五十二章 旧识
荆词一股脑快步到方才的后花园。
“四娘子,您怎么能一走了之呢……”芳年满脸着急,一路紧跟,“若大娘子气恼,咱们又有苦头吃了,您赶紧回去吧……”
“别跟着我。”
“奴婢知道俩位娘子的责备重了些,但是……”
“行了!”荆词不耐烦地打断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芳年,“回去,不准再跟着我!”
荆词从未对芳年发过脾气,她跟了荆词这么段日子,早已习惯了和荆词随意的相处模式。如今荆词冲她发脾气,她蓦然生起几分委屈,“是、是……奴婢告退。”
芳年福身后转身离开,一副可怜模样,三步一回头望一望主子有没回头看她。
让荆词倍感难受的不是她们的责备,而是杨薇娍的态度。她那位三姐明明知道她的想法,却为了附和杨寿雁……
杨薇娍是她真心相待之人,今日三姐的举止,让她甚是无奈失望,难道三姐也是只看重杨家的利益之人吗?
可是细想之下……她的确从没表明过会帮自己。
是啊,说到底,三姐只是心疼她这个妹妹罢了,这并不代表她会帮她,三姐打出身起就是杨家人不是么?
她终究还是孤身一人,荆词苦笑。
不远处是一座假山,她缓缓走了过去,钻进假山洞,踩上隐蔽的石阶,想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一个人呆一会儿。
假山坐落在后花园的高地,登到半山腰,便能将大半片花园尽收眼底。她透过小山洞孔,看着远处回廊上三三俩俩的丫鬟回来走动忙活。
一些女眷离了席,跑到游廊上玩耍,她们不时对来回忙活的丫鬟们指手画脚,自个儿身旁的贴身婢女竟一副得意。同是丫鬟,竟也有三六九等。
“那就是你的诚意?”
突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了荆词的思绪。
假山下,一老一少俩男子相对而立。
“难道驸马觉得世上只有您爱妻一人懂阳春白雪?”年纪较轻的男子反问。
年迈的男子皱了皱眉,神色不甚好,“胡人怎么能登上大雅之堂?”
“只要有技艺高超,有何不可?”另一个男子冷声道。
“哼,哪来的歪理论,皇家便是皇家,身份摆在那里,岂能僭越!”年长者不禁些微动怒。
“是啊,皇家便是皇家,糟糠之妻怎比得上金枝玉叶。”男子冷嘲热讽。
年长者瞧他没大没小的模样,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你——”
“怎么?驸马想教训我不成?”男子扬眉,俊朗面容毫无惧色。
年迈者脸涨得通红,满腔怒气正欲发作,最终,他还是强行克制住自己。
“哼——”他狠狠瞪了他一眼,使劲儿地甩了一下衣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年轻男子伫立在原地,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终于缓缓冷了下来。
假山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荆词突然起身,朝下面的人挥手,“崔琞——”
崔琞闻声面色骤冷,待看清来人,面色才渐渐转温,“你在此作甚?”他面无表情地扬起头看向她。
“吹风。”聪明如她,岂会看不出那年长者与崔琞之间的奇怪气氛。
荆词话音刚落,崔琞便钻进山洞,片刻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偷听别人说话非君子所为。”他语气依旧冷淡。
“随意打扰别人吹风亦非君子所为。”荆词十分平静地道,明明是打趣的话语,却道出一本正经的味道,这乃因她此刻的心情所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