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词没想到,原来她初次登乐游原时便遇到过他了。
然而这么些年来,她竟一点也没感受到他对她还有其他情愫。她只知道,他的心力在于如何扩展自己的人脉和势力,包括起初把她争取到他的阵营中,初衷亦是为了通过她取得杨家的支持。
他如今突然说要封她为太子妃,原因之一是他早在多年前便恋慕她,这太让她匪夷所思了。如若是真的,那么于他而言,这点小情小爱在他的“事业”面前未免也太微不足道了。
荆词如此想着,不觉笑了笑,“杨四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太子的青睐,太子是成大事之人,杨四骨子里便想做小人物,如若我们草率结合,定走不到底,届时后宫生变,指不定又会引发什么事,那真是一对不起李氏列祖列宗,二对不起以君王为衣食父母的天下百姓,三对不起江山社稷。”
她说得有条有理,叫人无法反驳。
“呵,”李隆基无奈地摇摇头,“你以为你同崔琞就能走到底吗?”
“我同他……”
“你了解他真正是个怎么的人么?你以为他为何要倾才倾力地帮我?你要做小人物,他可不是甘心做小人物之人。”
“背后莫道人是非,原来太子不懂这个道理啊。”他们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崔琞望着他们俩,负手悠悠走了过来。
李隆基看见来人,反唇相讥,“我难道说错了?”
“不论对错,此乃我与荆词两个人的事,太子还是不要干涉为好。”
“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干涉,但我未来太子妃的事,想必我是可以全权涉及的。”
崔琞闻言冷笑一声,“当朝太子妃乃刘氏,太子管错人了吧!”
“你——”李隆基不觉瞪着他。
“太子莫要忘了,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崔琞一双眸子直视他,无半分躲闪。
“时移世易,再说,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你们男未婚女未嫁,荆词可不算‘你的事’。”
“我定会娶她。”
说罢,崔琞一把将荆词拉到自己身边,牢牢牵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隆基的目光看向荆词,却只见填满佳人双眸的,是她身前之人。
李隆基的眉头不禁紧锁。
…………
钱之语亲自端着几道点心,娉婷而入殿内,端着点心的身形婀娜多姿,一双玉手将点心一一放到了男子身前的桌上。
“太子,请用点心。”钱之语的语调甚是柔软。
李隆基似有似无地瞟了她一眼,讥笑道:“钱良媛这般体贴,倒一点都看不出不曾对我动心分毫的样子。”
钱之语动作一僵,神色变了变,“我、我……太子是臣妾的夫君,照料您是臣妾此生的夙愿。自从妾身入临淄王府始,从未改志。”
李隆基轻哼一声,目光扫向桌上精致的点心,他伸手缓缓拿起一块水晶龙凤糕,打量了几眼,尔后轻轻放回碟中,“政变这么难的事我都做到了,想要一个人,总不会比这还难吧?”
…………
曲江。
江水滔滔,一对璧人手牵手,互相倚靠着。
“咱们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吗?”
“嗯。”崔琞应声,他垂眸看着身侧之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哎,”她抬头望着他,眼里的波光如同熠熠星光,“不如……咱们早日成婚吧?”
他笑容蓦地展露,伸手将她拥入怀,轻轻道:“再过些时日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喽,不过……本姑娘这般抢手,过些时日当心悔青肠子。”
“是啊,杨四娘真了不起,如今连太子也对你倾慕有加。”崔琞轻笑揶揄。
荆词正想说什么,双唇已被堵上……
一记绵长的吻,带有强烈的掠夺性,今日之事,他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介意得不得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入东宫(二)
杨府,笙院。
杨薇娍在庭院里作画,荆词悠悠走到她身旁,在院里的案前坐了下来。
“听说你受邀去东宫了?”
“什么都瞒不过三姐。”荆词赧然一笑。
杨薇娍背对着她作画,一心两用,“如何啊?”
“三姐,李隆基希望我入东宫……”
杨薇娍的动作顿时停下来,她转过身看着荆词,“那你怎么想?”
“我当然是一万个不想入东宫,可是李隆基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怕只怕他不会因为我的一句不愿意而轻易放弃,如此的话……当真是麻烦。”荆词眉头微蹙,语气里充满苦恼。
“要不……你把这事交给我处理?”
“三姐打算怎么做?”
“荆词,你可信得过我?”杨薇娍问她。
“你是我的亲姐姐,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那就行了。”
…………
翌日。
一辆奢华的马车由杨府跑向杨薇娍的教画先生薛稷的府邸,马车内,杨薇娍穿了一声鲜艳的襦裙,妆容描摹得甚是精致美艳,华美的装扮足以掩盖天生相貌的不足之处。
“三娘放心,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太子已启程去往薛府。”夭桃在一旁道。
杨薇娍点点头,神色静谧,垂眸沉思。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薛府门口。
杨薇娍是薛府的熟人了,每月都会来几次,薛稷待这个极有天赋的门生甚好,许她来去自如,故而她未让门房通传,径直入府。
一入府,便有小厮上前朝她垂首作揖细声道:“杨三娘,太子正在书房与阿郎聊天。”
杨薇娍点点头,“你告诉夫子,说我去了后花园,摆好了棋局等他。”
“是。”小厮恭恭敬敬道。
自从李隆基调任潞州后,杨薇娍便是薛稷唯一的学生。这两年,她跟着薛稷习画,一个认真指点,一个潜心学习,如此下来,她的绘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升。
薛稷待这个自己一手调教的学生比待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上心,感叹自己的儿女们哪怕有杨薇娍的一半天赋也好啊。他们平日除了习画,闲暇之余,偶尔聊聊时政,杨薇娍因此受了不少启发。
后花园,鸟语花香。
杨薇娍坐下来,开始心思巧妙地布棋局……
片刻,男子们爽朗的谈笑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
杨薇娍神色一紧,赶紧示意身旁的夭桃一眼。
夭桃会意,转身朝声音的来源方向走去……
“奴婢见过太子、薛夫子。”
“你家娘子呢?”薛稷问。
“我家娘子在那边下棋,正为棋局所困。”
“你家娘子是?”李隆基看着夭桃,这人有些眼熟,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夭桃浅浅一笑,“太子贵人多忘事,您见过奴婢的,奴婢叫夭桃,我家娘子姓杨。”
“杨?哈哈,”李隆基大手一拍,“我想起来了,是杨三娘对不对?”
夭桃福身,“确是。”
“杨三娘可是夫子您的得意门生啊,我倒是好奇,杨三娘被什么棋局所困。”说罢,李隆基朝杨薇娍所在的方向走去。
薛稷经过夭桃的刹那,颇为赞赏地朝她看了一眼。
转角之后,李隆基瞧见一抹倩影坐在石桌前,那人眉头微蹙,凝视着桌上的棋局一动不动。
“杨三娘。”
杨薇娍闻声,立马起来福身,“薇娍见过太子。”
“杨三娘就不必多礼了吧,我来瞧瞧,你究竟为什么棋局所困。”李隆基大步上前,直去瞧桌上那盘棋。
“还请太子赐教。”她极力掩饰内心的小激动。
李隆基盯着棋局,片刻之后,直接下手,“如此不就可以解燃眉之急了。”
“咦,我怎么就没想到!妙哉!不愧是太子,薇娍佩服。”杨薇娍顿时笑靥如花,目光全在他的身上。
“杨三娘的棋艺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太子说得是。”杨薇娍点头,缓缓道:“不过,术业有专攻。我本不擅长下棋,貌似把所有天赋都放到了绘画上一般。呵,说起来,荆词也是,画技一塌糊涂,却射得一手箭。”
适时,一丫鬟端了一杯茶上来,放到李隆基身前。
“荆词近日在做什么?”李隆基端起身前的茶道。
“我这个幺妹任性得很,游手好闲呗。”
“是挺任性的,”李隆基点点头,“听闻她最听的还是你这个同胞姐姐的话?”
“我们乃同父同母所出,自是亲得不能再亲。这些年来,偌大的府里,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罢了。”杨薇娍语气柔和,言下是肯定了他的话。
李隆基垂眸,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既然如此……荆词的年纪早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不知你这个亲姐姐有何想法?”
“女大当嫁,如若有好的选择,我自然支持。可惜,上门提亲的郎君们,莫说荆词,就连我,也都替她瞧不上。”
“那依杨三娘看,在下如何?”李隆基直言。
即便知道他有此想法,但他的话一出口,杨薇娍还是怔了一下,心中感情颇为复杂。
好一会儿,杨薇娍故作平静地道,“郎才女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