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会在潞州待一段日子,这段日子,我绝对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去。”荆词一脸正色,以前初到长安时,她在宫里闯了祸,钱之语对她护短得很。如今,只要有她在,她也绝对不会让人欺负她。
钱之语看着好友这般的神态,不禁露出欣慰的笑。
俩人虽然有一年没见,但也没有聊得太晚。李隆基的贴身太监找到荆词的屋里,道王爷今夜宿钱娘的房里,故而钱之语闻声急忙回去了。
这几日虽然在赶路,身子疲乏,可是荆词现在却丝毫睡意都没有,或许是因着方才钱之语的那些话。
荆词与崔琞等三人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她踏出屋门,直接敲开隔壁的门。
“进来。”屋内的崔琞道。
荆词边推门边道,“你的伤怎样了?”
屋内,崔琞光着膀子,脱掉上衣正给伤口上药,身形矫健,皮肤呈麦色,线条流畅。
“啊——你、你干吗呢?”荆词惊慌失措,立即转过身背对着他。
崔琞继续上药,若无其事,“看不到啊?换药啊。”
“你都脱了衣服还让我进来!”
一抹戏谑浮上英气的面容,“谁让你敲门啊,过来,给我上药。”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行行……”
荆词转身,发现他无动于衷,于是催促,“穿上啊,快点。”
崔琞没法子,只好把衣服穿上,尔后露出一只臂膀。
…………
“说什么恢复得差不多,连痂都还没结,早知道让你一路坐马车来好了。”荆词一边细细为他上药,一边嘀咕,她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这不是快结痂了吗,一个大老爷们儿岂能因为这点伤就一直躲在马车里?”崔琞一脸无谓。
上完药粉,荆词为他包扎,待将伤口包扎完毕,她一直杵着,一动不动。
“怎么了?”坐在凳子上的崔琞扬头看着她。
“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受伤了……”荆词垂眸,轻声道。
崔琞神色一动,伸手将她拥入怀,在她耳边呢喃,“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受伤。”他明白,他受伤时她心里有多疼,就像前几次她受伤时他痛苦万分一样。
…………
次日,天还没亮,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便开始忙活。
府里来了几位客人,王妃特意叮嘱过,不得怠慢。
荆词早早醒了,洗漱过后,与崔琞等人一起在客院的堂屋用早膳。几人用过早膳,有丫鬟入内朝众人福身道:“王爷请各位贵客移步德凤亭。”
那个德凤亭,荆词和崔琞再熟悉不过。此乃王府后园,半山坡上的一座亭子,是观景宴客的好地方。
“我身子疲乏,你们去吧,我想留在房里休息。”武韵适时道,她是聪明人,自然猜测得到李隆基与薛崇简、崔琞要商量些什么。她是武三思的女儿,如今又借住在太平公主府,倚靠太平公主,不见得李隆基会信任她。
“那你好好休息。”薛崇简朝她点点头。
不稍多时,几人来到德凤亭。
亭内只有李隆基一人,以及身旁站了几名婢女。食案上摆满瓜果、酒水,颇为丰盛。
三人走了上去,与李隆基互相作揖。
李隆基遣去婢女,几人开门见山,直入主题,“接到崔郎的飞鸽传书,长安的事我都清楚了,崔郎君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崔琞正色道:“让荆词在潞州待一段日子吧,杨寿雁已与太平公主结盟,铁了心要清除荆词这一障碍。”
“可惜,我长久的离开,恐怕会不利于对杨家的掌握,长姐老奸巨猾、诡变多端,肯定会趁我不在长安之时,大力掌控杨家的势力。”
“你回去说不定是死路一条。”薛崇简出声,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荆词如今彻底触怒了她,挑战她的权威,践踏她的颜面,已不再是母亲与杨寿雁的合作问题。
“你们三位若都不在长安,我们可是什么消息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李隆基真正担心的是这个。
几人沉默了起来……
片刻。
薛崇简放下茶杯,“罢了,大不了我回长安,另置府邸,不再回公主府。”
李隆基扬眉,些微错愕,“那你和太平姑姑的母子情分岂不是……”
“哼,”薛崇简无奈苦笑,“我与母亲的母子情分,早在她一次又一次对我鞭笞时消散。”
李隆基轻叹,“你看着办吧。”
他尔后转头看向荆词与崔琞,似在等他们的答案。他的一言一行间,无疑不是在向他们施加压力。
“我必须和荆词在一起,”崔琞语气决绝,毫无商量的余地,“荆词唯有在潞州最安全。”
☆、第二百零三章 春日醉酒
李隆基怔怔地盯着崔琞,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崔郎,你可知自己是中流砥柱……”
崔琞打断他,“放心,不会误事。”
李隆基抿了抿唇,点点头,不再言语。
“赵娘、赵娘,使不得……”
随着丫鬟惊慌的声音,一个美艳的女子婀娜多姿走了过来,笑得甚是妩媚,丝毫不理会身后苦苦哀求的丫鬟。
“妾身见过各位,郎君、娘子安好——”女子笑着福身,一双眼睛飞扬,妖艳多姿。
荆词认得她,会过几次面的李隆基宠妾,赵娘。
“你怎么来了?”李隆基语气不甚好,冷眼盯着她。
赵娘见他此般神色,娇媚的笑容不禁讪讪,“妾身……听闻府里来了贵客,有郎君和娘子,故此……妾身想……”
“下去!”
话音刚停,一道身影慌忙走了进来,福身道:“王爷恕罪,都怪妾身,方才冒犯了姐姐,姐姐赌气才过来。”
“之语?”荆词出口。
李隆基轻叹了一口气,起身上前,亲自把钱之语扶起来,神色柔和下来,“我记得你和杨四娘在长安时便交好吧?”
“是啊,许久没见荆词了。”钱之语轻笑。
李隆基顿了顿,把她牵到自己的席位上,一同坐下,“你们难得一见,今日便好好叙叙。”
赵娘仍旧杵在中间,手里呈着一壶酒,进退不是,颇为尴尬。
李隆基瞟了她一眼,淡声道:“你也坐吧。”
“是。”她自知此刻李隆基不待见她,谨慎地走到席末坐下,脸色极差。
亭内没有丫鬟,斟茶倒酒都得亲力亲为。
李隆基利落地倒了一杯酒,端到钱之语面前,“春日料峭,饮酒暖身。”
身旁的钱之语赶忙双手接过,笑意缱绻,“多谢王爷。”
“唔——”他摇了摇头,含视着眼前的娇人,“叫三郎。”
“三、三郎。”钱之语吞吞吐吐地叫出,蓦地不好意思地埋下头。
“我说二位,在我们面前显摆,不好吧?”崔琞道。
李隆基哈哈笑了出来,举起酒杯道,“来,喝酒——”
不知不觉,天上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亭外沙沙作响。春雨泥土,美酒佳肴,亭内几人兴致正高,美酒醇厚,眉开眼笑,喝得颇为舒展。
荆词酒量好,几杯酒下肚,依旧面不改色,同大家言笑晏晏。正座上附在李隆基身边的钱之语则不同,红晕早浮上了两腮,醉意显然。
“一年没见,之语的酒量越来越差了。”
钱之语笑道,“春日易疲倦,喝起酒来也愈发易醉人。”
李隆基低头看了眼她,神色柔和,“你这般不胜酒力,要不要回去歇会儿?”
她点了点头,“也好。”
荆词当即利落地起身,“雨天路滑,我陪之语回去。”
德凤亭置于小山坡的顶上,下到平地要经过二十多级石阶。荆词会武功,下这种石阶根本不费事,钱之语被丫鬟们搀扶着,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一步一个脚印往下走。
好一会儿,她们终于平安落地。
“你的襦裙脏了,我陪你回去换吧。”荆词低头看了眼钱之语的襦裙,裙摆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雨。
“不碍事,我们在园子里坐会儿吧。”她歪头笑嘻嘻地看着她。
“哎,你素来可是最爱干净的。”
俩人正走向碧池中的凉亭,后面传来一道动人的声音。
“两位好兴致啊——”
她们蓦地止住脚步,皆听出了是谁的声音。钱之语悄悄扯了扯荆词,二人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身后之人哪甘心,大步走了过来,没几步就绕到了她们身前,冲她们嚷到,“你们耳聋么?”
钱之语瞟了眼身前颐指气使的赵娘,无关痛痒地扯了扯嘴角,“抱歉,没听见。”
赵娘扬头盯着她,眼神锐利,“钱妹妹,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啊,我本以为你只是出自深闺的花瓶,想不到……这般锋芒不露、口蜜腹剑。”
“我还得感谢姐姐,这都是拜你所赐呢。”钱之语轻笑,面容看不出丝毫不悦。
“你——”赵娘颇为恼怒,她如此气恼,这个贱人竟然不痛不痒,还对她笑嘻嘻。
“我本不喜与人争斗,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钱之语虽淡笑着,语气却冷极。
赵娘蓦地大怒,在整个王府还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话,眼前的贱人这副嘴脸真恶心人,抡起巴掌欲朝她脸色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