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子怎么了?呀——额头红了。”
“你谁啊?”一少年手中把玩着个弹弓,大摇大摆地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荆词揉着红了的额头,“你又是谁?怎么不看着点人。”
“这是大娘子的长子,李谌李郎君。”芳年悄声在主子耳边道。
荆词朝他打量,来者穿一身白色衣裳,皮肤光滑,模样俊俏,举止颇为放荡不羁。原来他就是长姐的儿子,年纪比她还长三岁的大外甥?来长安的路上她听芳年说过,想不到他也住在杨府。
都年方十八了,真顽劣。
“谁让你坐这了,妨碍我打果子。”李谌理直气壮。
荆词不悦,“你打人还有理了?怎这般顽劣且没礼貌。”
“我哪知这坐人了……你究竟是何人?”
此人真是……荆词无奈,盯着眼前狂傲的大孩子,罢了,不同他计较。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是你四姨。”
“四姨?”李谌诧异,“我怎么从没听说母亲还有你这么个妹妹?认的义妹吧?这把年纪认干娘就成了,还认什么义妹啊……”
“亲妹妹,”荆词眨巴着眼睛,“来,叫声姨,姨赏你见面礼。”
“亲妹妹——我母亲竟然还有个亲妹妹?怎么可能!”李谌目瞪口呆,一脸惊讶。
“如假包换的亲妹妹。”荆词瞟了眼他手上的弹弓,颇为不屑“十八了还玩这种小儿玩意儿,真幼稚。”
“幼稚?你少小瞧我。爷打弹弓可谓百发百中。”
荆词哑然失笑,这贵公子杨寿雁养得真好,风雨不经,一派天真。
“哎你、你蔑笑我?”李谌指着她,好似被他抓了个正着。
而且还没头脑,荆词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她懒得与他纠缠,遂低头自顾自吃起点心来。
“你无视我?”李谌逼近,“喂,我跟你说话呢!”他伸手推了推兀自吃东西的荆词。
“行行行,你玩去吧。”
“不成,你——”
荆词略微不耐烦,拾起桌上他方才打过来的石子,指了指亭子外垂下来的一熟透了的鸡蛋大的果子,“看准了。”
随即抬起手,瞄准,扔——
一击中命中。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斗志瞬间被激起,“我要跟你比试——”
荆词一边嚼着香甜的雪梨,一边慢悠悠道:“不比。”
“不成。”李谌抓住她的手腕。
“哎,干吗啊,”荆词挣扎,“放手……”
一旁的芳年见状赶忙上前央求,“李郎君,四娘子的伤口才好不久,使不得啊……”
李谌蛮横起立,“你不比我就不放手。”他从未遇到过对手,这个突然出现自称四姨的人,成功挑起了他的斗志。
“你——”
李谌扬着头颅,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他就是要挑事,怎么着?
“成,你把那只风筝拿下来,我就跟你比。”她拗不过他,便用缓兵之计。
李谌顺着荆词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一棵陡峭的高树上挂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树枝卡得死死的。
“那么高……”
“不准找人帮忙,若你能凭一己之力取下来,我就同你比。”对付特殊的人,就要用特殊的办法。那棵树高挺陡峭,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爬上去才怪。
李谌望了望风筝,又看了看不理会他的荆词,颇为犹豫。
荆词自顾自的继续吃点心,全然无视他。
“四娘子,还是算了吧,李郎君娇贵得很,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担当不起……”芳年凑到主子耳边急声劝说。
李谌冷哼一声,“我同你赌!”紧接着二话不说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芳年一脸焦急,这可是大娘子最宝贵的李郎君啊,要是摔伤了可怎么得了,忧心忡忡地对荆词道,“四娘子,万万不可啊,那棵树那么陡,要是真摔伤了如何是好?”
“是他自愿的,况且他会不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荆词头也不抬,依旧优哉游哉地吃梨喝茶。
“四娘子,此事确实不妥,李郎君就还是个孩子,分不清轻重。”青女亦劝说。
“唉你们真是的……”
噗通——
谁料,荆词话还没停,就听见远处一声巨响。
树下,李谌摔了个底朝天,抱着膝盖,叫苦连连,“哎哟,好疼啊疼死了……”
一旁的丫鬟慌张地赶忙扶他,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李谌抱着膝盖,不断呻吟,疼得吸凉气。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裤管,血肉模糊的膝盖裸露出来……
“出、出血了……”
“天哪,好多血——”
众丫鬟都吓慌了,李郎君向来养得娇贵,这下如何是好。
李谌的左腿膝盖摩擦烂了,血迹斑斑,鲜血沿着腿左右两侧细细流了下来……
他疼得哇哇叫,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和一条条流动的血痕,觉得莫名胸口沉闷、恶心想吐、眼冒金星……不多时就晕了过去。
“李、李郎君……不好了郎君晕啦。”
“快背回他院子去,赶紧叫大夫!”
“晕了?”荆词难以置信。
芳年在一旁着急,“四娘子,这下怎么办啊。”
“这、这可不能怨我。”荆词一脸无辜。谁知道那李谌这么没自知之明,爬个树都能滑倒。嘴上这么说,心里的歉意油然而生。
她看着七手八脚的众人,李谌没一会儿便被人抬回去了。待了片刻,荆词没心思继续赏园观景,于是起身回筎院。
…………
杨府人多,各个院子都有小厨房,用餐之事都是各院自行解决。
筎院的厨娘手艺甚好,做出来的花样多。今日亦然,金乳酥、龙凤膏、长生粥、花酿驴蒸……依旧摆了七八道菜,面米肉素俱全,但荆词吃起来却毫无滋味。
“四娘子,您再吃一口吧,那厨娘以前可是在长鹊楼掌勺的呢……”芳年辛勤地为主子布菜,可惜荆词却不怎么动筷子。
荆词草草用过膳之后,吩咐厨娘做了一碗红枣羹,装到食盒里。
正准备出门,一个自称阿鲁的婆子走进筎院,筎院的丫鬟们见了来人,赶忙通传主子。荆词认得婆子阿鲁,据说之前是主母身边的人,主母离世后便一直跟着杨寿雁,如今是杨府的内总管,杨府之人见阿鲁犹如见杨寿雁。
“大娘子请您前去一趟。”
“长姐找我何事?”
“您去了便知。”
荆词应允,面不改色。身后的芳年倒是面露难色,一双手紧抓着襦裙,出了好些汗。
☆、第十九章 惩罚
莞院,屋内。
杨寿雁端着茶杯的身姿雍容华贵,美丽的面孔无表情,抬头见荆词进来,嘴角扯了扯,绵里藏针。
对于突如其来的倩笑,荆词的心不由紧了紧。不得不承认,她颇为惧怕杨寿雁的笑。灿烂、美艳、动人,像一张高贵的白狐裘衣,完美地掩盖了她的真实想法。
不过隔了几日,她又来了,荆词福身行礼。
“四娘近来可还适应?”
“挺好。”
“你回来那日我便告诫过你,在杨府,不能像在王家那样顽劣。”
“我……”
“嗯?”杨寿雁打断她欲狡辩的言语,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我又没顽劣。”即便能隐约感受到对方的不悦,荆词仍说了出来。
杨寿雁声音骤然冷下来,“你敢说李谌的伤你无需负半分责任?”
“大、大娘子……”身后的芳年忍不住维护,声音颇为颤抖,“李郎君硬逼着四娘子同他比试,四娘子是、是被逼的。”
“大胆贱婢,这哪轮得到你说话!”一旁的阿鲁厉声呵斥。
芳年缩了缩。
“愿赌服输,玩不起便别玩,这事儿李谌得自己负责。”荆词道。
才多大的丫头片子,就有胆量同她顶嘴,杨寿雁坦笑,倒真小看了这个幺妹,“你可知什么是愿赌服输?”
“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不牵涉、不关联他人。”
杨寿雁敛去笑,冷下脸,“回去,把《论语》抄五遍。”
“凭什么?又不是我的错。”荆词不服。
“三日内未完成,禁足一个月。”
身在屋檐下,既然杨寿雁已经认定是她的错,她知道说也没用。荆词遂带着气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莞院。
自小,阿爹教她做事要自行负责,一人做事一人当。因而她在外头不管如何闯祸,宁死不牵连王家。这个李谌倒好,原本她因同他打赌使他发生意外还有几分内疚,想不到他告状的速度这般迅速,如今她心里的愧疚感荡然无存了!
“唉。”芳年叹气。
“有什么好叹气的,抄就抄呗,反正我没错。”
“四娘子可别再说这种话。”一旁沉默的青女道。
“李郎君是大娘子的长子,平日里是杨府的混世魔王,四娘子您真不该犯着他。”芳年嘟嚷。
“我怎知他这般轻浮,还爱恶人先告状。杨府当真是没一个好人,前有杨钰沛,后有李谌,平心静气相待就那么难么……”
青女和芳年心里默默叹气,碰上这么倔的主子,她们也好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