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白芙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白芙闻言更加沮丧了,师父是服毒自尽的,哪有留下什么遗言。
她当时也曾想过师父会不会留下什么遗书之类的,还去他的房间仔仔细细翻了一遍,结果什么都没有,师父真的就这样去了,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可是她不想说出来让师兄伤心,便在纸上写道:有。
卢兆身子猛地绷紧,指甲几乎抠进掌心。
白芙没有抬头,自然也没看到他一瞬间的失态。
师父说让你照顾好自己,不要伤心,他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读书,将来考取了功名光宗耀祖。
她觉得自己写的很好,抬起头时却见卢兆神色有些诡异。
“这是他说的?”
当然不是,是我瞎编的。
白芙自己杜撰了一份遗言,被问起时难免有些心虚。
但为了不让师兄自责,还是坚持点了点头:恩!师父说的!
卢兆看着她的眼睛,直看的她心里发毛,才浅浅的笑了笑,又问她:“除此之外呢?他就没说些别的了?”
别的?
还能说些别的什么?
白芙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还能编些什么了,便摇了摇头:没……没了,师父就说了这些。
卢兆直勾勾的盯着她,半晌才自嘲般的轻笑出声:“阿芙你别骗我了,我爹那个人我还不清楚吗,脾气犟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这一定是你为了安慰我编出来的。”
谎言被拆穿,白芙面色涨红,还想摆着手解释:没有没有,真的是师父说的,他……他真的不生你的气了!
“好啦,”卢兆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不过也不用编这样的瞎话来哄我,我爹要是知道了,晚上怕是要托梦给你,怪你假传他的遗言!”
才不会呢!
白芙气鼓鼓的瞪圆了眼。
师父对我那么好,才不会怪我呢!即便在梦里也不会!
卢兆轻笑,捏了捏她的面颊:“瞧你,还跟以前一样,一生气就像条小金鱼似的,一点儿都没变。”
金鱼……
白芙想起前不久还有人也这样说过她,眸光暗了暗。
还没来得及体会那莫名涌上的一丝失落,就听卢兆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自责而又愧疚。
“不过说真的,我爹他……真的没对你说别的什么吗?比如怪我不该跟他吵架,怪我没回去看他之类的……”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白芙赶忙摆手。
师父虽然没有留下刚才她瞎编的那些遗言,但也真的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卢兆见她神情真挚,眼中满是对他的关切,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我真怕……他到死还在怪我。”
不会的,师父……师父毕竟是你亲爹啊,父子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到死都放不下。
白芙心里想着,又想起自己来找师兄主要是为了将师父的药箱给她,便赶忙将药箱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
卢兆见她把药箱塞到了自己怀里,有些不解,就见她低头又写起了字:师父的屋子之前着了一次火,医书什么的全都烧没了,也没能留下什么遗物。这是他生前最宝贝的药箱,师兄你留着当个念想吧。
“着火?”
卢兆又是一惊。
恩。
白芙点头。
点完头又怕他误会是自己不小心烧的,赶忙写道:不是我,是师父生前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火是怎么燃起来的,发现的时候医书已经都被烧掉了,师父也差点出事,好在后来人没事,只是医书没了……
当然,如果白芙愿意,她现在可以全部都默写下来。
但是卢家的医术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白芙又不是卢剑南的亲生女儿,自然更不能传给她。
奈何白芙天资聪颖,自幼耳濡目染,即便卢剑南什么都不教,她也自己学会了一些,三岁便可粗略的辨认药材,五岁已经可以跟着卢剑南上山采药,对于药草的分辨比卢兆还强。
卢剑南对她喜爱有加,又见她着实聪慧,实在不忍浪费了这么一个学医的好料子。
思来想去便决定教她一些浅显的医术,但是不教她识字,并叮嘱她不可将这些医术外传,免得坏了卢家的规矩。
白芙喜欢学医,更喜欢跟师父一起学医,自然点头答应了,从此以后每日跟在师父和师兄身边,上蹿下跳的摆弄各种药材,弄坏过他们的不少药,也帮着一起弄出过很多不错的药。
师父和师兄都很喜欢她,对她百般宠爱,所以她从不觉得学医是件多苦的事。
但是后来师兄出山求学了,一年才回来一两次,师父可能是闲来无事,竟把以前不让她学的那些医书上的内容也都教给了她,甚至还问过她想不想识字。
白芙不喜欢读书写字,师父也就没再提起这茬儿,却要求她必须把这些医书全都背下来。
白芙一听头都大了,自然不愿意。
师父对于这件事却十分坚持,定要她认真背熟才行。
可是这样背书太麻烦了,白芙就想那索性也学一学识字吧。
原本想教她识字的师父却又不知为何不教她了,只让她干巴巴的背,他读一句,她背一句。
白芙以为师父是担心她学会了写字,将来把这些东西外传,便没再要求,就这么生生的靠着死记硬背把所有医书背了下来。
背完后师父还不让她告诉师兄,说怕师兄知道了不高兴,毕竟当初说好了,这些东西是只教给师兄的。
白芙觉得师兄不会那么小气,但是师父一再叮嘱,甚至自尽前的那些日子还在说起这个,白芙此刻自然也就不愿违背师父的意思,将此事告诉师兄,就更不会提出默写医书的事了。
何况在她看来,那些东西师兄早就学过了,她即便默写一遍也没什么用。
第31章 一念忽起
卢兆看了她写在纸上的内容, 沉默半晌后将药箱推了回去。
“还是你收着吧, 我现在读书带着它不方便,书院里的同窗若是不小心给我碰坏了, 我还得心疼。”
说完让她先去洗漱收拾一番, 待会儿带她一起出去吃饭。
白芙想了想, 觉得也有道理,便又把药箱拿了回来, 想着自己先背着, 等来日师兄学成了, 再把药箱给他就是了,于是点点头放下笔, 去了隔壁厢房。
进去后发现里面早已布置好, 显然是师兄一早就吩咐下人收拾出来的, 心情更加愉悦了。
她换了衣裳, 重新梳妆,恢复了女子的打扮, 这才欢喜雀跃的走出房间。
而就在她刚刚离开书房之后, 卢兆一把将她最后写的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到了地上,神情阴鸷的低声说了一句:“烧了就烧了,你以为我稀罕学这些东西吗!”
院中的小厮见厢房的门再次打开,里面出来的却是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不禁吓了一跳, 半晌才回过神来。
难怪刚刚看着就觉得这位公子身材未免有些矮小, 长的还秀秀气气的像个女孩子……
原来竟真的是个女孩子!
那想来她应该就是少爷提过的那位师妹了吧?
卢兆听到院中的动静,知道白芙已经收拾好,掩去脸上阴沉的神情,目光温和的走了出去。
三年不见,十六岁的白芙却依然跟十三岁时没什么两样,除了个子长高了些,眉眼稍稍长开了些,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或许是常年隐居山林的缘故,她看上去依旧那么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站在那里,像是一朵开在山间的小花,俏丽而明媚,即便说她现在仍旧十三岁,怕是也有人信。
卢兆打量了她几眼,看到她身上穿的那套看似普通,但实际上价值不菲的衣裳,神色莫名的勾了勾唇角。
这样的衣裳,可不是他爹或是曾经的白芙买的起的。
“阿芙可不能就这样出门。”
他笑着走了过去,让小厮将一顶帷帽拿了过来,戴在她头上。
忽然被纱幔遮住了脸,白芙有些不习惯,将眼前的纱幔掀起,不解的抬头看向卢兆。
师兄,给我戴这个东西做什么啊?
卢兆将她的手拨开,让纱幔再次垂了下去,替她掩好,温声道:“阿芙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抛头露面了,不然要惹人非议的。”
白芙哭笑不得。
她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惹哪门子的非议啊,师兄这是读书读久了,被那些礼仪教条弄傻了吧?
她想摘下来,卢兆却不同意:“听话,不然就不带你出门了。”
白芙鼓了鼓腮帮子,只得将手放了下来,老老实实的戴了帷帽出门。
时近晌午,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个时候大家都去吃饭了。
卢兆带白芙来到了临泽最好的一家酒楼,上了二楼的雅间,问她想吃些什么。
白芙将帷帽摘下,用随身的册子和炭笔刷刷刷的写了几个菜名,递了过去。
卢兆接过看了一眼,眉头微挑,没说什么交给候在一旁的小二:“照着上。”
小二应声是,记下来吆喝着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