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济——”他失声喊道。
那层面皮下的一张脸的确是王济,孙秀也是此刻才觉察到这个人身上所俱有的气势与以往完全不同,这才是久经沙场训练出来的一种坚韧不拔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原来你果然没有死,那么,那日真正躲在棺木里的人就是王舆么?”孙秀问。
王济朝乐宁朦看了一眼,笑答道:“不,那日躺在棺木里的人也是我,只是稍微化了一点妆,孙将军没有看出来而已!”
孙秀听罢,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的恨恨:“想不到你王济也会玩这种阴险小人的游戏,故意摆出那么大的丧礼,让所有名士都来吊唁,还故意让孙子荆演出那样的一场戏,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你已死么?”
“孙将军似乎又错了,子荆直到现在也不知我还活在世上,就连吾妻常山公主也未能所知。”王济答道。
孙秀气得直咬牙,连连道:“好,好,都会演戏,那么,真正的王舆在哪里?你是一直都潜伏在我的军营之中么?”
“群龙不能无首,你既然要了我的十万卫戍军,我自然也要担起带领他们的责任,不错,我是一直潜伏在你的中护军之中,孙将军似乎忘了一件事,曾经跟了我王济的将士,他们只会认我王济的军令,所以,重新调动这十万卫戍军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说到这里,王济笑了一笑,又道,“至于你说的那位尚书左丞王舆,他见三王兵将已兵临城下,早已和广陵公司马漼一同倒戈,现在估计也将你的辅国大将军府夷为平地了吧!”
孙秀听闻,嘴唇哆嗦了一下,脸色惨白,神情也变得惊恐而呆滞起来,原来从王济死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他所布下的一个局,而这个局又是出自于谁手?
孙秀幡然醒悟般,倏地就将目光恶恨恨的转向了乐宁朦。
“是你,乐氏阿朦,我孙秀能有今天就是拜你所赐!”他恨恨道,忽地手上加力,双目瞪得滚圆道,“那就让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好了!”
“不要——你快住手!”
突地传来一声,孙秀猝地一惊,转头看向了正步步逼来的谢容且,只见谢容且目光紧紧的盯着乐宁朦,盛满了惊恐和忧惧。
看到谢容且眼神里明显透露出来的恐惧与担忧,孙秀心下明了,不免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谢容且,你果然还是舍不得啊!”言罢,他又厉声道,“既然不舍,那就一命换一命,如何?”
一命换一命?这话音一落,王济不免也大惊失色。
“孙秀,你为什么就这么恨我?”谢容且忽地问。
孙秀呵呵冷笑了一声,回道:“谢容且,你也不过是出身比我好一点,当初我们一同到鬼谷派学艺,鬼谷子那老不死的朽木,竟然说我心胸狭隘,未能有大志,天赋资质什么都不及你,我在云梦山上跪了三天三夜,他都不为所动,最终还是弃我而选了你!”
“凭什么你们这些士族出身的人就能高高在上,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我却要付出比你们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一点点的回报!”说到这里,孙秀又似哭似笑的冷哼了一声,指着王济道,“不过,那又怎么样?我到底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站在了连你王济也企望不到的位置,我只是离成功只差一步,一步而已!”
谢容且听罢不禁有些沧然,旋即也想到了十年前去鬼谷派入试拜师时所遇到的一个寒门士子,那寒门士子牵着一个俊秀的男孩,淳淳教导,说着“一定要努力,以后出人头地”的话。
“原来师傅坚持不授的那个天赋异禀之人就是你,师傅说过,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不过,心中贪欲太重,又心胸狭隘,就算是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恐怕也是为祸多于为善,难成大器!如今看来,师傅说得果然也没错!”
“哈哈……”孙秀再次仰首大笑,“就算如此,那又怎样,谢容且,我记得鬼谷派有个规距,曜光与摄月是终其一生都不得相见的,更加不可能在一起,可是你竟然对自己的师妹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我倒要看看你们二人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如何?是你死,还是她死?”说罢,他掐着乐宁朦脖子的手又加重了力。
看到乐宁朦脸色开始泛白,明显因窒息的痛苦而挣扎着,谢容且见之骇然变色,立刻便喊道:“等等,我选!”
他说:“我选,我死!”
然后目光灼灼带着疼惜的看向了乐宁朦,刷地一下便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一把配剑!
王济见之也不由得神色一变,就见谢容且将那雪亮的溥剑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卿卿,其实一直有句话我想告诉你,你不欠我的,无论今生今生我为你做过什么,你记住,你永远都不欠我的!”他顿了一声,带着愧疚和心痛的说道,“只有我欠你!”
说完,他手上就要加力,却在这时,乐宁朦喊了一声:“等等——”然后突地脚下一移,用力的踩在了孙秀的脚背上,因为她穿的是高齿木屐,这一踩下去,孙秀一吃痛,便不由得放开了手,捂着脚申吟起来,就在这时,乐宁朦突地一转身,素手往他颈前一划,孙秀便双目圆瞪,不敢置信似的看着她,又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没有想到么?其实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这一柄腕剑,你曾经出卖过我阿兄,致使他被劫匪逼至跳江,至今生死不明,这一剑便是我还你的!”
孙秀就见到她的皓腕上的确绑着一把极窄极细长的短剑,只可惜他人生的记忆也永远停止在了这一刻,随后王济便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送至朝廷。
宫中被王舆以及三部司马,十万卫戍军控制,赵王很快便下诏:“我为孙秀所误,致使三王发怒。现在孙秀已诛,将迎太子复位,我欲告老归农。”不过,赵王最终还是被关进了金墉城,而原本在金墉城的“太上皇”司马衷被迎回,从端门入,升殿堂,恢复天子之位。
不久之后,赵王便赐金屑酒死,死前才似觉悟般,用手帕掩面,不停的说:“孙秀误我,孙秀误我。”
而接下来,齐王的兵马入洛阳,披甲之士数十万人以上,其声势浩大震惊都城,于是,谁也没有想到,又一场浩劫才刚刚开始。
☆、第106章 城都王请旨赐婚
天子重登帝位后必有嘉奖。
齐王素有贤名,此次以清君侧之名将赵王赶下台,匡复天子继位,又是先于城都王司马颖,常山王司马乂,河涧王司马顒的军队最先到达邺城,是故天子立刻拜齐王司马冏为大司马,加赠九锡之命,令其辅佐朝政。
另外,积极响应齐王号召的常山王司马乂也因功受任抚军大将军,复封长沙王的封号,司马乂是武帝的第六子,又是楚王司马玮的同胞兄弟,曾因楚王谋反之事而被牵连受贬,此次恢复爵位,升为膘骑将军,开府仪同司,其权一时也炙手可热。
河涧王司马颙任侍中,太尉,加三锡之礼。
新野公进封新野郡王。
然而,当天子问城都王想要什么赏赐时,让人十分意外且震惊朝野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拥兵二十万的城都王竟然拒绝了天子的一切封赏,只道了一句话:“匡复义举乃是齐王之功,臣弟并未参与,不敢冒领功勋,臣弟只有一事想求陛下成全!”
天子听闻甚喜,在他的印象中,诸王野心勃勃,只有这个最小的弟弟心思单纯,真真的视他为兄长,他永远不会忘记,贾谧因一棋局而与太子大吵大闹,完全不将太子放在眼里,他因惧怕贾氏一族一手遮天的权势不敢斥责贾谧,便是这个年纪与自己儿子相仿的弟弟站出来替他说了一句:“太子为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也便是因为这一句话,他才会遭到贾后的忌惮,而被贬至邺城。
“是何事?你尽管说来,朕都应你!”天子觉得不管这个弟弟所求何事,他一定都能答应。
而站在阶下的城都王却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的看了天子一眼,又颔首道:“臣弟恳请陛下赐婚,臣弟想娶乐令之女乐氏阿朦为妻!”
此一句话出,满朝哗然,而齐王更是将诧异惊骇的目光望向了他。
城都王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天子,眼中充满期盼之意。
而此时的乐宁朦全然不知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现在的她正与王济对坐于席塌间,畅谈而笑。
“这次诛杀赵王与孙秀,委屈了王将军!”乐宁朦笑道。
王济亦豪爽而笑,命人给乐宁朦倒了一杯茶,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匡复义举之事本就是我们这些臣子们所为,只是……”
说到这里,王济眉宇间有些忧虑,问道,“阿朦,齐王以后会是一名贤王么?”
他这么一问,乐宁朦便沉默了下来。
王济见她不说话,又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在汜水关时,你对我和城都王所说过的天象,以及你母亲的三则预言,如今第一则预言与第二则预言都已灵验,那么第三则预言是什么?”
乐宁朦缓缓的抬眼,看向王济,她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将到嘴边的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