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家原本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族,二年之前,石崇到荆州上任,便觊觎上了我们宁家的财产,他故意与我父亲结交,称兄道友,并为我父亲打通官道上的生意,我父亲也因此而将荆州地区的一半恒产送给了他,可没想到他却是个贪心不足的,我宁家十二口人,一夜之间……”说到这里,阿薇声音一颤,眼中便有泪水落了下来,而那冰冷的眸中却是刻骨的仇恨。
陡然之间,乐宁朦又想到了前世善若曾说过的一句话:“石崇的泼天财富到底从何而来?若不是他劫商盗窃,欺压良民,又怎会这富甲天下的辉煌?我大晋律法苛于商人,武帝可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些贵族视庶民性命如蝼蚁,予杀予夺,难道我们就该甘之若饴?”
她正失神之际,阿薇突地抓了她的手腕,恨声道:“阿朦,石家和贾家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既回到了这里,便一定要杀了他们!”
“你刚才说,我娘是怎么死的?我阿兄又是怎么死的?”乐宁朦若有所疑的再问,宁家到底是如何灭族的,她早已猜测到了其中一二,但阿娘的死,她却始终心存疑惑。
宁氏是因阿兄的事情积郁成疾而病逝,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然而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却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
“倘若不是贾后所逼,姑母就不会服毒自尽,乐郎也就不会为了给姑母寻求解药而找到当时还在荆州的石崇那里,你阿兄是被他们叔侄二人逼得跳江自尽的!”
“你说什么?我母亲是服毒自尽?”虽然早就有所怀疑母亲的死必与石氏甚至是石家有关,但听到母亲死的这样一个事情,乐宁朦还是不敢置信。
“是,这都是我从石三郎与石崇的对话中亲耳听到的事实,他们是奉的贾后的密旨对姑母和你阿兄痛下杀手的!”
乐宁朦怔怔的看着阿薇一双含满怨毒的眼睛,这双眼睛竟是与前世的善若判若两人,忽地,乐宁朦摇了摇头:“不对,母亲明明是在阿兄出事后才生病的,怎么可能是她服毒之后,阿兄才出去找的解药,阿薇……”
“你不相信我?”看着乐宁朦充满疑惑的眼神,阿薇冷笑了一声,竟是有些痛心的说道,“阿朦,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倘若你不信我,我还有何话可说?”
说这句话时,女子的眼中满是失望嘲讽甚至绝望的神情,这神情刺得乐宁朦心中一痛,纵使有再多的怀疑,也顿时烟消云散。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道:“女郎,宫中传来懿旨,主母叫你赶紧去前厅!”
☆、第061章 王济,你想造反吗
乐宁朦被皇后传召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骁骑将军府,彼时,王济正与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等一班太子宠臣商议复立太子之事,忽闻此消息,王济骇然色变,尤其从王澄口中听闻她在金谷宴会上以惊世之才而扬名并与鲁国公产生了冲突的事情经过后,他便毫不犹豫的立刻传令三军屯于洛阳城外待命,并临时抽调了数十效尉军士火速往宫中赶去。
一行戎装的军士气势汹汹的从景阳大街上飞驰而过,行人纷纷闪避一边,望着数百铁骑远去而扬起的烟尘,一个个不禁都感慨了起来!
早就听闻皇后想杀太子的消息,莫不是又一场血雨腥风的兵变就要开始了?
夕阳西下,景阳大街上铺下大片残红。
此时的乐宁朦正坐在去往皇宫的车轿之中,掀开车帘看着巍峨的皇宫离自己越来越近,乐宁朦不禁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匕首。
“这是难得一次见到贾后的机会,阿朦,你见了她一定要杀了她,为我们宁家为姑母为乐郎报仇!”
阿薇的话还在耳边回旋,乐宁朦一时也觉心如刀绞,头痛如麻。
来传贾后懿旨的正是贾后的心腹太监董猛,这个皮肤白净目光猥琐的太监在看到乐宁朦一身男装打扮清隽研丽的容貌时,脸上一直堆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一路上对乐宁朦也是极为吹捧。
见乐宁朦始终抿着唇不发一言,董猛也觉得无趣了,不禁哼声道:“像小郎君这般长得标志却有脾气的人,咱家还是头一次见,咱家可要奉劝小郎君一句,若是见了皇后,你还是这般孤高傲慢的话,皇后可就不会有像咱家这般好脾气了!”
乐宁朦仍是不予理睬,董猛便摇头冷哼了一声:皇后总是以招揽有才之人为朝廷所用,这招术也不知用了多少回了,而进了椒房殿的人到最后还不都是一样,待得精气吸尽后便是一具随意扔于乱岗上的尸体了,你还傲气什么?
“快走,快走!”就在他扬起手来催促马车快速前行时,忽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且声音越来越大,竟似有千军铁骑奔腾而来之势。
董猛大惊,连忙朝那官道上望了去,果见,一行威风凛凛的骑士正策马奔来,不消片刻,领头的将领便出现在了董猛面前。
“止行——”领头的将军厉声长喝,数百骑士勒马而至,那逼人而来的气势吓得董猛不禁身子一缩,连连后退。
“王济,你干什么?挥兵而至,你这是想起兵造反么?”看到坐在最前面的高头骏马上的人正是王济,董猛吓得脸色煞白,王济手握雄兵却又不附贾氏一族,这正是贾后最为担忧的事情,没想到说来就来了。
“闭嘴,起兵造反?我王济要是起兵造反,就不会只带这廖廖数十人来!”王济说罢,长袍一挥,手指向乐宁朦所乘的轿子,厉声道,“轿中之人乃是我王济的义妹,你们要带她到哪里去?”
这时,听闻王济声音的乐宁朦也立刻掀开轿帘,从轿中走了出来,看到王济身后整列的数士戎装军士,乐宁朦也是一骇,心中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害怕来。
她没有想到,因自己入宫的消息传出,王济竟会带兵前来,难道他不知道这一举极有可能会成为贾后拿捏他的把柄吗?
义妹!他竟当众说她是他王济的义妹!
听到义妹两字的董猛也是脸色大变,心神大乱,过了好半响,他才勉强压制住紧张害怕的情绪,扬起头来,笑道:“王将军竟是为了一个……小姑子前来,如此大张旗鼓,让咱家好一顿害怕,实不相瞒,咱家乃是奉了皇后懿旨带这个小姑子入宫觐见皇后的,听闻这小姑子在金谷宴会上胜辨群雄,其才不可谓不惊人也,皇后娘娘颇为欣赏,故而想纳此良才,为朝廷所用。”
“呵,太子被废之际,皇后娘娘竟还有如此闲心广纳良才?如此借口,你也敢拿来糊弄我王济!”说罢,王济翻身从马背上跃下,径直走到了乐宁朦面前,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剑指向与董猛随行的几名侍卫,厉声道,“今日殿上之议,乃是我王济一人之事,休要将对我王济的怨恨发泄在这小姑子的身上,我愿代她面见皇后,让她离开!”
说完,就将乐宁朦推到了身后王显的身边,而王显却是担忧的唤了一声:“将军——”
董猛一听,愣了一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济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还以为皇后是因为怨恨他所以要将气撒在这小姑子身上?
“不,不,王将军,你误会了,皇后召见这小姑,绝不是为了撒气惩罚她什么,而是真的要对她委以重任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王济便一把长剑架在了他脖子上,根本不愿与他多费唇舌,冷声道:“少废话,带本将军入宫!”
利刃架在脖子上,董猛直吓得两腿发软,生怕王济脾气一来,手一抖就让他身首异处。
“好,好,王将军千万要息怒,息怒……”他举起双手,软声道。
“走!”
“王将军——”身后的将领纷纷喊出,而此刻的乐宁朦却是对王济那一句“太子被废”之事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宫门驶出,停在了他们面前,轿帘打开,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从轿中走了出来。
“王将军如此兴师动众,到底是为了这个小姑,还是要给皇后为难,难不成皇后的懿旨在王将军眼中等同于废纸一张么?”
这个年轻的华服男子正是鲁国公贾谧。
对上贾谧含笑而带揶揄的斥问,王济也笑了一笑,回道:“本将军确实只见过陛下诏书,而未曾见过皇后懿旨,鲁国公截道前来,意欲何为?”
王济说话爽快,贾谧很快便变了脸色,这时,乐宁朦见气氛不对,连忙大叫了一声:“王将军,朦有话要与你说。”
王济闻声看向乐宁朦,就见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清亮的眸子里盛满忧虑,停顿片刻后,他走向了乐宁朦,乐宁朦便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王济神色大变,立声道:“不可,进了这座皇宫,我便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你绝不能进去!”
“王将军,请相信我!”乐宁朦说完,又问了一句,“将军刚才说,太子被废了吗?”
王济沉默半响后点了点头,乐宁朦不觉神色一黯,心中疑惑忧惧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比前世早了三个月,难道这一世已与前世有所不同?还是依然是那双隐藏在她背后的手在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