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今日小店不……”那客栈掌柜正欲拒客,蓦然感到脖间一凉,不由心头一跳,连声求饶道:“女侠饶命,我做的小本生意,昨日已经莫名遭了无妄之灾害,实在没有银钱了……”
曲顾还带着几分哭腔,哑声气恼道:“什么无妄之灾,我分明看到你的店伴是跟那金国大官勾结在一起的!”如果自己若是不与欧阳克置气,及早就向他示警,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掌柜忙叫屈道:“小人冤枉啊,那不是我家的店伴啊,前几天,就有中都的大官派人来说要逮一个厉害的高手,小人哪里敢拒绝。白白赔了桌椅,赶走了客人不说,连屋顶都破了,这个小店可费了我好几年的心血啊……”这掌柜一想起自己遭受的损失,便忍不住吐起苦水来。
曲顾见他确是一副的无辜样子,慢慢收回了手中的短匕,轻声低喃道:“中都的大官?那……那个高手被逮到了么?”
那掌柜见她虽是撤了匕首,心里仍是惴惴,“逮走了……那么多人抓一个人,还有个好生威猛厉害的吐蕃喇嘛,当然是被抓走了,只是那人也厉害的紧呢……”
曲顾心中一松,掌柜只说被抓走了,那大克就一定还活着!她心知大克恐怕未死,整个人也鲜活起来,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道:“掌柜,给我准备一些干粮!”
掌柜见曲顾刚刚还拿刀子威胁自己,现在不仅不抢劫反而还给银子买吃的,心里又是奇怪又是不安,忙不迭将钱退给曲顾道:“哪里哪里,不敢要女侠的钱。”说着又准备去后厨吩咐厨子准备干粮。
忽听得有人喊道:“掌柜,打尖。”
掌柜抬眼见跨进来两个小道士,不由一脸无奈,“今日小店不开张。”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道士冷哼道:“凭什么不开张?”话音刚落,又扫了眼曲顾身上价值不菲的白狐大氅,只当这掌柜势力,恼道:“瞧不起道爷,以为道爷没钱么?!”
那掌柜这才瞧见这两人腰间都悬着长剑,心中暗道倒霉,自是不敢多言,连连陪笑。
曲顾本是背冲着两人,见掌柜去了后厨,便也寻了椅子坐了,只是摸着身上的大氅,想到大克安危难测,心里怅然若失。忽听得身后二人似是在轻声争吵,那年长的人道:“尹师弟是怕了么?要我说,现在回去还来的及。”
只听另一人低声怒道:“我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又岂会到金国来。”那人声音实在有些熟悉,曲顾好奇的回过头去,却见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道士,她想了片刻才想起来好像在野店见过他。
那年长的道士轻哼道:“我可没说你贪生怕死,只是怕你让丘师伯为难。毕竟,他老人家收了金国小王爷做徒弟。呵呵……”说罢,笑得意味深长。
这两人正是全真门下的赵志敬与尹志平,二人先后随七位师父下山。几个月前,谭处端在牛家村的野店里被欧阳锋杀死后,全真六子悲痛不已。掌教马钰更是因此甚是愧疚,自忖自己难当大任,便欲将掌教之位传给丘处机。其余四人自是没有异议。但小辈弟子之中却有不少人心底暗暗不服,赵志敬正是其中之一。他自忖武功于第三代弟子中算得第一,若掌教之位落入丘处机一脉,自己便再无机会,因此心中甚是不平,平日里便没少用言语挤兑尹志平。
偏偏尹志平也是年少气盛,如何禁得起他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尤其是赵志敬总说丘处机曾收金国小王爷做徒弟。此事在全真教内,也颇惹人非议,就连尹志平心底也对师父为了一个约定而毁了清誉略有不满,此刻听他又提起来,不由怒道:“赵师兄,我已跟你说过了,我师父本是念他乃忠义之后这才收他为徒的,是他自己认贼作父,与我师父何干!你若再说这话,莫怪我去告诉大师伯,让他来评评理!”
赵志敬冷笑道:“你果然是怕了。好啊,你去啊,除了告状你还能有什么本事?!待我取了金国狗官的狗头回来,我倒要看看大师伯会不会治我的罪!”
尹志平被他一激,怒道:“难不成只有你是一心为国的好男儿,我尹志平就是个孬种!”
赵志敬冷笑不语,只是眼中尽是轻鄙。尹志平猛然起身,也不打算吃饭了,抬步便往外走。赵志敬一怔,只怕他当真回去向师长告状,王处一决计饶不得他,忙追了出去。
不一会儿,曲顾也已经拿了干粮,便也起身离开。她正暗自为难不知去中都要怎么走,偏巧瞥眼瞧见不远处的胡同口闪过一道影子,正是尹志平。她思忖自己好歹与那位道长有一面之缘,便打算去问问路。
因是心里着急,她干脆用起了轻功悄没声息的追过去,却发现尹志平又在与赵志敬争吵。
“尹师弟,你当真要去告状?”
尹志平冷冷道:“赵师兄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师父一生侠义,我这个做徒弟的也不能堕他老人家的威名。你既是要刺杀金国狗官,我就去刺杀金国国主!”
赵志敬一惊,“你莫不是开玩笑,去刺杀金国国主,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
尹志平大义凛然道:“纵死又何妨!大丈夫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赵志敬定定瞧了他片刻,一时也不知他这番慷慨激昂是否惺惺作态,却在道义上没法驳他,只能怏怏的说他也要去。
曲顾在旁听得两人正是要去中都,还是要去刺杀金国国主,心道再好不过啦。见二人随后出了胡同,去马市上买了马匹,便也跟着买了马,远远跟着。
过了小半个月终是到达了中都。才一进城,只听得一阵威喝,便见一众金国武士开道举旗,簇拥着一个大官进了城。曲顾眼尖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带人追杀大克的武官,心中大喜,便也不再跟着尹志平,只小心翼翼的缀在后面,盼能找到大克的踪迹,却见那大官径直进了金国皇宫。
曲顾一时有些愣怔,见这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她若贸然闯入定是要被捉住,便打算到了晚上再悄悄潜入进去。好容易挨得二更时分,正在思量怎么进去,却见到夜色之中,亦是有两个人影正欲潜入金国皇宫。曲顾知道是尹志平二人,便跟着追了上去,忽然剑光一闪,两人猛地回身,两柄利剑立刻向她而来。曲顾忙拔出短匕相抗,只听得咔哒一声,短匕立时断成两截。
曲顾一人对两人,慌忙之中运起左右互搏的武功来,只听其中一人咦了一声道:“且慢,你怎么会周师叔祖的武功!”
尹志平只恐伤了周师叔祖的徒弟,连忙撤剑。赵志敬却轻哼道:“周师叔祖怎会收女弟子?!这女人跟了咱们一路,现在还追到皇宫里来了,形迹可疑,不可不防!”说罢,又唰唰唰三剑向曲顾刺去。
谁知剑至中途就被尹志平截下,赵志敬大怒,“好啊,你竟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尹志平拧眉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出手伤人,不怕惹恼周师叔祖吗?”
曲顾此刻方才有机会说话,忙道:“我是来找人的……”复又对尹志平道:“小道长,你还认得我么?我们在牛家村见过的!”
尹志平就着月光,这才认出曲顾,惊道:“你……你是傻姑?”
曲顾脸上一红,点点头。
见尹志平认得她,赵志敬这才收回长剑,阴阳怪气道:“难不成是来寻尹师弟的?”
尹志平听出他口气之中的意味,暗自生恼,曲顾却并不明白,只是摇头,哀求道:“小道长,我要去找一个人。他救了我,自己却被人抓走了……抓他的人就在皇宫里,你们既是要去皇宫,便也带上我吧。”
尹志平摇头正欲拒绝,却见赵志敬忽然脸色一变,急道:“不好,有人来了!”也不管其他两人,自己就先跃上城墙,顺势攀上一棵高树。尹志平本欲带着曲顾,却意外见她已是身轻如燕的跟着躲在了树上,自己反倒落后了一步。
赵志敬在旁冷眼看着,忽然心生一计,见那群巡逻的金兵离开,便道:“这位师妹既是与周师叔祖渊源甚深,不如与我们同去刺杀金国国主吧。”
尹志平万想不到赵志敬竟会提出这个建议,“不行,此事危险,何必攀扯旁人。”
“本来这位师妹也要进宫,谈何攀扯不攀扯!”
曲顾只想着赶紧进宫去救大克,更何况刺杀金国国主本是行大义救国之事,便抢先一口答应。尹志平见此,亦是无可奈何。
赵志敬又道:“咱们谁也不知金国皇帝在哪儿,不如分头行动,摸清楚这皇宫的分布,夜半五更再在此聚合。”说罢,自己便已是往一个方向而去,尹志平只怕让赵志敬得了先,便也径自去寻金国皇帝。
曲顾心中却更着急要救出大克,一路轻纵腾挪,忽然听得一阵人言声语,连忙伏在屋顶,听得咯吱一声响,只见从屋里走出一个大官,正是她白日里见到的那人。曲顾心中大喜,本想追过去挟持了他逼问大克的下落,却又好奇者屋中的人是谁,便轻轻揭开屋顶的琉璃明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