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抬起头,看她饮了一口茶便神情恹恹的坐着不动,目光微微闪动,便道:“怎么,嫌弃不好喝?”
曲顾正要摇头,欧阳克续又道:“前几天的莲子不是吃得挺开心?”
曲顾一愣,想起自己曾说过“莲心虽苦,但苦尽甘来。”这口中的清茶亦是如此,虽然入口略带点苦味,但唇齿间皆是淡淡的清香,后味无穷。她明白欧阳克是在安慰自己,心里一暖,脸上复又笑逐颜开,用力的点点头。
欧阳克看曲顾这么快又恢复神采,正想再说两句逗她开心,就听得马车门轻响,一股淡淡的香气伴着一张艳丽的容颜而来。“公子师父,天色不早了,是否到前面的镇子里找间客栈歇息一夜?”说话的女子声音娇媚,正是那个唤阿兰的姬人。
欧阳克却没看她,只是道:“不必了,赶路要紧。”他如今一门心思想要回西域,实在不愿多耽搁,甫一上路便吩咐蛇奴和姬人快马加鞭的行路。
阿兰见欧阳克再没有别的吩咐,面上流露出几分失望之意,目光又轻轻在曲顾身上飘过,闪动着一丝不以为然。
曲顾却注意到阿兰褐发褐眼,容貌与汉家女子相比明显艳丽妖冶的多,奇道:“大克,她是谁?为什么叫你公子师父?”
欧阳克闻言忽然又露出了几分笑意,拾起铁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她跟我学过一点粗浅的功夫,自然唤我叫公子师父。说起来,你从我这里学得功夫比她不知高深多少倍,也该唤我一声公子师父才是。快,叫公子师父!”
“不行。”曲顾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我爹爹说……”
欧阳克一听这话,又皱紧眉头打断她:“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你爹,你爹难不成什么都告诉过你?”
听欧阳克说话口气不好,曲顾也恼道:“那当然,我爹爹什么都知道。反正他告诉我师父不能随便叫的。若是认了一个人做师父,从此以后就要全心全意的尊重他,侍奉他,敬他如天人。而且……而且拜师要磕头的,我才不给你磕头!哼!”
她心底只将欧阳克当做是与自己平等的身份,不像那些姬人因是地位悬殊的缘故,对欧阳克的顺从亲昵总带着几分崇拜和示弱的意味,“公子师父”四个字自是叫得无比顺口。
欧阳克却没想这么多,只是展臂从后面揽着她的肩膀,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运气疗伤,调笑道:“这回你爹爹可又说错了,公子师父和师父可不一样。”又瞧见她额角的疤痕,不由失笑:“我可不敢让你磕头,要是再磕坏了……”一想起来曲顾若是再犯了傻病,也不由觉得心惊。
“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再犯病?”
曲顾摇了摇头,自己也懵懵懂懂的,“我也不知道……”
欧阳克蹙紧了眉头,看了她片刻,忽然笑道:“罢了,以后有我,总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到了晚饭时分,阿兰和另一名唤阿曼的姬人抬进来一桌酒菜,又在旁服侍。欧阳克自己却不急着吃用膳,反而先夹了一片藕送到曲顾嘴边,“张嘴,尝尝。”
曲顾依言吃了,欧阳克又径自夹了块鱼,再喂给她。“好吃吗?”
曲顾欢喜的点点头。欧阳克微微一笑,这才自己又吃了一口。就这样,两人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一桌菜吃了小半个时辰,却也是乐此不疲,还时不时的说起这藕片似乎没有曲顾挖的爽口,这鱼倒是比欧阳克自己烤的香一些。
欧阳克与曲顾说的都是那段落魄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阿兰与阿曼皆是插不上口,再看欧阳克待曲顾颇是体贴,连眼神也颇满是柔色,心里更是失落嫉妒。只是转念一想,少主向来花心,这女子安能得几日的宠爱,心下便也不以为意了。
随后的日子里,曲顾只能乖乖的呆在马车里养伤。初时倒还罢了,时间长了也觉得无聊气闷。这一日,她趁欧阳克不注意,掀起车帘往外瞧,蓦然惊见窗外的景致竟已大不相同。暮夏将至,南方尚还绿意盎然,北方却已经渐渐黄叶飘零,全然是另一番景色。曲顾惊道:“大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欧阳克也不再瞒她,“当然是回西域。”
曲顾面上一急,“怎么要去西域,你不找你叔叔了?”
“自然是早就找到了,否则你以为这马车是哪来的。”见曲顾一脸的不情愿,欧阳克也有些不悦,“去西域有什么不好的?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跟我去西域,还能去哪儿?!”
曲顾摇摇头,“我不想去,我又不是西域人。”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宋国,撇了撇嘴不悦道:“我最讨厌别人瞒着我自作主张了!”
欧阳克也没想到曲顾竟然不愿意,一摔手中的书卷,薄怒道:“公子爷带你去西域也是看得起你!你现在不去也得去!”
“你……”曲顾气恼无比,恨不得再扑上去捶打他,偏偏她刚一挥手就觉一阵剧痛,这一拳就打不过去了。她心下又生气又无助,只能愤愤然的躺回到软垫上,翻过身不去理他。
欧阳克本也懊恼,但见曲顾刚刚连手也动不了,倒是怜惜更甚。只是曲顾背冲着他,他也拉不下面子说软话,便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过得几日,欧阳克再来看曲顾,想着她性子宽和,总也该消气了。谁知曲顾却都是冷面相对,赌气不跟他说话。时间久了,他也没了耐心,心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欧阳克还用不着对她低声下气,便也不再热脸贴她的冷屁股,每日只骑马赶路。
阿兰等姬人见欧阳克不再每日伴在曲顾身边,都只道少主已经玩腻了,心里各自暗喜。谁也不知曲顾没了欧阳克在旁打岔正好可以安心练功,只待疗养好身体,就打算赶紧逃走回江南去。
第28章 金兵包围
欧阳克与曲顾置气,两人当真是谁也不理谁。随后几日,一行人晓行夜宿,终是进入金国的领地。
如今的金国既疲于应对蒙古的来势汹汹,又面临着十年难遇的北方大旱,更显凋零之兆。短短一年的时间,再次来到金国的欧阳克发现这个昔日还算繁盛的帝国虽仍依旧维持着歌舞升平的热闹,却在细微之处有了衰败的痕迹。起码客栈里的店伴已经从一个年轻小伙变成了一个中年人。听说三个月前,金国大军对战蒙古铁木真于野狐岭,四十万金军对战九万蒙军,竟是一败涂地,尽数全歼。
欧阳克对自己抽身泥潭的选择感到分外自得,白驼山庄在西域虽不受任何国家的管辖,但眼看北方的天下就落要到蒙古人手里了,他若继续替完颜洪烈卖命岂不是自找死路。
一路上欧阳克都没有怎么休息,中午却命人寻了家客栈,一甩马鞭翻身下马,叮嘱蛇奴照顾好那些蛇,便径自上了马车,果见曲顾仍躺在软垫上一动不动。
曲顾本在练功,蓦然感到身子一轻,本能的想要挣脱开来,双手却在碰到欧阳克的时候一顿,终是开口斥道:“快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这还是几日来曲顾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欧阳克戏谑的捏了捏她的脸,得意哼道:“想回江南?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对我的?”
曲顾愣了一下,有些不大明白,欧阳克却冷笑道:“当初可是你说我要去哪儿,你就偏不去哪儿。现在风水轮流转,该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了,还敢不服?”
曲顾大怒,她那时是恨欧阳克为非作歹,自己现在却是无奈受制于人,竟被这家伙胡搅蛮缠一番,反倒显得他有理了,气得抬手就想打他,却被欧阳克一把捉住手腕。
两人皆是一呆,曲顾忽然反应过来,连声叫苦,“你快放手,我疼……”
欧阳克连忙松手,“都这么久了,我轻轻碰一下还会疼?”又狐疑的瞧了她一眼,冷笑道:“哼,只怕还没你刚刚扇我的力气大吧?”
曲顾见他脸上讽意大于怒气,倒是不怎么害怕,只是有些心虚道:“我……我本来就没好,刚刚使了劲就更疼了……完了,我手是不是要废了,都是你害的……”
欧阳克见她一副小题大做的样子,险些被她气笑了,“是我害的又如何?我还不是也被你……”想起那桩事情实在太难以启齿,欧阳克冷哼一声,也不理曲顾兀自在怀里哭叫个不停,径直进了客栈。
曲顾见客栈大堂里有不少客人,只盼有侠义之士仗义出手,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正欲高叫救命,喉头一梗已是被欧阳克点住了穴道。
欧阳克上了二层的客房,将曲顾扔到床上,弯下腰揉了揉她的发顶,道:“乖乖呆着,一会儿公子爷给你看样好东西。”
欧阳克一离开,曲顾便腾地坐起身来,她手脚早就慢慢好转,只是一路上寻不到时机逃跑。可惜现下又被他点住哑穴,只怕自己这时逃跑会成了哑巴。
曲顾气恼的围着屋子转了两圈,打开窗户见窗外人流如织,不少人辫发垂后,显然是金国人的打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到了金国。心里更是暗暗叫苦,又意外看见几个士兵打扮的人正在和店伴说话。她心中隐隐不安想要再瞧个仔细,却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忙关上门窗,复又躺回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