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堂边摇头边笑,亲自引着如玉进了大门:“我邀你来此,不过是看场好戏而已,等戏完了,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如玉止步,盯着金满堂。金满堂自知失言,连忙道:“我家,我家!”
如玉跟着他一路上了两层楼,到三层顶楼上时,走到待云姑娘带她来时所走过的那条巷子过去,隐隐听得一阵男子扬天的笑声。金满堂推了一间房门,自己站在门上等着,却是示意如玉进去。如玉此时已然认命,紧抱着包袱进了房间。这是一间小头们送水的小隔间,里头有恭桶、痰盂,浴缶等物。
如玉听着一个男子的笑声十分寒骨,见门半隐着,凑到门缝上,便见那与待云闺房陈设无二的卧房里,一个上身不着衣的男子,正骑在一个妇人的身上,在满地腌攒中拍打着那妇人的屁股,要她学牛马一样在腌攒中乱走。他手中还持着个酒坛子,边喝边叫道:“天子归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那屋子里的气味可想而知,如玉混身起着鸡皮疙瘩,不过一眼,她已经觉得自己要吐,随即推门跑出来。金满堂还在外站着,见如玉伸手欲呕,递了块帕子给她道:“走,咱们回家!”
如玉在走廊上周周正正给金满堂行了一礼,拜道:“多谢金伯伯方才救拔之恩,但如玉我绝无嫁意,若金伯伯果真仍还记得父辈恩情,不如就此咱们一别两宽,各方一条生路,可好?”
金满堂见如玉不肯走,转身走到另一侧,拉开一处隔扇门伸手请道:“既你不肯与我回府,那咱们就在这里聊一聊,聊完你再绝定去留,可好?”
这人虽五十岁上还要求娶个十八的佳人是有点无耻,但胜在真小人,不似陈贡兄弟伪君子,如玉也就只得跟他进了屋子。这是一处陈设与布置皆与待云房间无二的屋子,但没有太多书画、帷幕装饰,应当是金满堂自住才对。
他请如玉坐了,问如玉:“你可知方才你进屋瞧见的那是何人?”
如玉摇头:“不知。”
无论是谁,也是个极其腌攒的人,只那一眼,如玉觉得自己几天之内都吃不下饭去。
外面有人敲门,金满堂自己开了门,进来的却是待云。他自待云手中接过一叠书信,一起拍到如玉身边的小几上,捡了一纸拆开递给如玉,见如玉一字字读着,解释道:“方才你所见行人事的那人,正是咱们秦州府的知府大人李槐。你有了年级,又成过亲,这些话上我便不避讳你。他于房中事上颇为放荡,府中的姬妾们多有受不了而逃者。咱们的知县大人陈全因为上一回红陈寺的事情一直不受他待见,找着理由要撸他的官儿。陈全为能保自己这县太爷多做几日,于是准备拿你做个人情,送到秦州府去给李槐做个妾。若果真今日你叫他得手,只怕明日叫李槐骑着的,就是你了!”
如玉手中这信,正是陈全写给李槐的。信中极尽献媚之辞,将如玉夸的地上有天上无,而且还说她向来最爱魏晋仕子之风,深崇刘伶不羁之态,意欲要与他做一对杯中醉侣,酒中鸳鸯。如玉读到此,气的一手紧攥着将这页信纸扔到了地上。
金满堂挥手示意待云下去,随即又问如玉:“你应当是早就知道陈全对你起了谋心,所以在四月里就在我的钱庄兑好了三百两银了,又还替自己备好包袱,里头装着能行天下的路引,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本来有的是机会从渭河县跑出去,为何不跑?”
如玉又拆了一封信来看,仍是与前一封一样。显然,在这一个月中,陈全几次三番邀请秦州知府李槐到渭河县,就是想把她给奉上去,她之所以能有二十天的清闲时间,得多亏那李槐在秦州府看惯了各色花柳,没把她这个舍身自荐的小乡妇看在眼里罢了。
“我舍不下我的家业,和我的婆婆,小叔子,所以但凡日子能过得去,就没有想过要走。”如玉答道。
金满堂边听边笑边摇头:“不对。你是为了等张君,才不肯走。”
如玉挑眉,听他这意思,想必对于自己和张君之间的事情,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果然,金满堂道:“他给你写了婚书,还三更半夜到县衙替你盗了路引出来,那阵子就连我都以为他一心扑在你这个小乡妇向上,连查玉玺下落的重任都给忘了。可是直到他进寺盗玺时,我才知道,他明面上勾着你,与你打的火热,却只不过是为了迷惑各路盯着他的眼线而已。
他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间,找到当年建造红陈寺的都料司官,将红陈寺的密室摸的清清楚楚,只为一举盗走玉玺,在私底下把玉玺送回京城而已。”
“如玉,你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而已,这你可知道?”金满堂又补了一句,这一句实在刺心无比。
如玉下意识否认道:“张君是京中的世家公子,便是到我家吃了几顿饭,也是给了银子的,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大官人想岔了。”
“是我想岔了就好。”金满堂拍了拍手掌,待云随及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只托盘,轻轻搁到桌子上,扫了如玉一眼,转身又退了出去。金满堂欠身挑起托盘上的红绸,一盘子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样式别致新颖,就算十二岁前的如玉也没有见过。
如玉还以为金满堂是想拿这些东西来哄自己,下意识才要推,金满堂却自下面抽出一沓子宣纸来,一张张排开给如玉看:“张君在我这琼楼住了三天,恋上楼里一个叫待月的姑娘,亲自替她画了首饰图样,豪掷一千二百两纹银,托人到秦州城专门打了这样一套首饰,就连首饰的样款,也是他照着京中时兴首饰的样式画成。这是他的笔墨,你善工笔,想必不用我再拿他的墨宝来对,自己就能辩得出来。”
如玉接过这沓宣纸,一张张翻过去。她确实见过张君的笔墨,能用水墨就把首饰画的如此传神而又精妙,确实不多见。若说等得二十多天她还能等得下去,就算听闻他在琼楼住了三天还有一个相好这样的话还未刺到她的心的话,这些宣纸确实把如玉打击的简直要坐不住了。
“你当七百两的聘礼已是丰厚,可你不知道,对于那种世家公子来说,一掷千金为搏佳人一笑,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如玉,你被他耍了,难道如今还要痴恋他,为了一纸他用来混人眼目的婚书,不肯再与我商议嫁娶?”金满堂又问道。
第38章
如玉放下那叠宣纸, 面上竭力装出个平静来:“不瞒大官人说,张君是个少年公子,我也才不过十八岁,见他长的俊俏便有些昏了头也是有的。可如今瞧见这些东西, 就犹如叫韦陀拿降魔杖当头一棒,已然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那些昏梦也就没了。可就算昏梦没了,我也绝不可能嫁给您,概因于我来说, 嫁到一个同龄的少年人,那怕吃得几年穷苦, 只要自己踏实肯干,好日子总是会有的。您的年岁,于我来说有些太老了。”
这话直白的让金满堂这个有名的好脾气脸上都要挂不住, 他道:“少年夫妻老来伴,执手相看两不厌。若能有这样的缘份当然好,可是如玉, 你要知道, 自打方才你跟着我出了陈家村, 一个毒死婆婆的罪名便跑不了, 这样的大罪, 只要你今天出琼楼,陈全就可以拿你下大狱,大狱熬上几年, 就算你节气再高,等出来也没有男子肯要你,你往那里找少年郎去?”
如玉岂能不知这后果,前是追兵后是虎狼,她为了等张君一个莫须有的承诺拖延掉了自己唯有的生计,此时仍还不愿意委屈自己嫁给一个比她爹年龄还老的男人,虽知自己无路可走,却也不肯答应,遂再不肯答一言,唯抱了个包袱闭嘴坐着。
金满堂望着眼前的小乡妇,虽是粗布荆钗,可肤色蜜白,容颜剔透,这样的绝色,遥想经年所见,也唯有花剌族同罗氏的女子,才有她的绝色容貌。可惜那同罗氏女子,只嫁草原各部王公贵族,他这样的土财主,是谋不到的。
既他能花两个月的时间谋划,如今自然仍还有耐心。金满堂见如此谈不拢,遂又换了个话题,指着门外问如玉:“你可知方才进来那姑娘是谁?”
他所指的,恰是当日她为个节妇之名而入县城时,张君委托照顾过她的待云姑娘。那姑娘绘得一手好工笔,容貌绝姝,气质清冷。她与金满堂两个咂巴嘴儿的时候,如玉就在隔壁听着。
想到此,如玉脸红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识。金满堂道:“她本是我纳到府上的妾室。当年刚进门的时候,心高气傲不肯拜主母,我那亡了的夫人是个有名的爆性,指着她的鼻子要我把她卖到青楼去。虽夫人不是我喜,但我敬她,所以就算我再宠爱待云,也把她送到了琼楼,终此一生,她再不能踏入我金府的大门。你可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如玉摇头,仍不答言。金满堂道:“只要你肯点头允我,你就是我金满堂的正头夫人,前面那位的牌位,你想拜咱就放着,不相拜,搁到后院去。府中是有二十几个没人肯要的老妇们,我养了她们许多年,你若能容,咱就继续养着,不能容,给点资财遣散回乡,我这下半辈子,只守着你一人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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