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见她时,她与赵荡,恰就是这样斜偎在张榻上,舒适的不能再舒适,家常的不能再家常。张君又是一肚子的邪火,别别扭扭欠身在那榻边坐了。
如玉依旧歪着腿儿,却也欠直了身子,伸两根指头压在桌上:“第一,我的墨香斋可还在?我的安康是否还好?”
跟着赵荡到了鸳鸯淖,为防赵宣和张震等人的追杀,将近一年的时间,如玉与外消息音讯不通,连自己的身家姓命都不知道是否还在。
张君道:“墨香斋仍还在经营,生意也还好,我瞧安康近几个月来无人管束花手有些大,遂指了张喜替你管着帐务,银子皆存在钱庄,这你不必操心。”
穷孩子偶然掌了银子,花手有些浪也是有的。如玉听了总算放下一颗心,又道:“第二,孩子是你的。”
张君连连点头:“我认!”
如玉气的直吸气:“不是你认不认,孩子本来就是你的。”
张君默了片刻,点头道:“我打心眼儿里承认孩子是我的。”
半年多不见,他两颊深陷,胡茬隐隐,眼睛红红似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般,怒憋憋仿佛随时就能炸毛。外披那件白裘当是新置的,里面的青布棉衫还是去年那件,洗了几水早都不暖了,仍还穿着。
自打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如玉就知道等着自己的必定是本烂账,她此时仍还恨张君当夜强行求欢以致怀上孩子,遏怒说道:“在许州那夜,你喂我吃春/药,咬破我的舌头,既是夫妻,你有那样的需求而我做不到,你要强求,我并不怪你。
本来,我确实准备一走了之,后来有了孩子,鸳鸯淖那地方也不适合生孩子,我着沈归给你带了信,也是想要回京的意思。咱们既说好了和离,我与谁在一起是□□,你来接我便接我,何苦打打杀杀要我丢人?”
说起许州那夜,恰是张君这辈子干过最亏心的事儿。他本能几乎跳起来,张嘴才想要辩,如玉一个横眉扫过来,仿似被针戳过,他随即又熄了气儿。暗道若是那夜有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心里一股暖流,半信半疑,激动又不敢相信,红了眼又不肯叫如玉看到,努力别过脸默着。
如玉见他总算诚恳愿听,又道:“孩子不是一个人的,必须有父有母。我在西市后面也有家有院,还有安康替我顶立门户,未想过再跟你一起生活。但你得知道,你既是父亲,隔三差五必得要来看他一回,尽尽你为父亲的责任。”
张君仍还扭着脖子,纤长而白的手指在炭盆沿上轻叩着,轻声道:“好!”
他转身出去了,如玉颠晃了一天,在地上转着圈子,转够了见婆子们送了饭来,砂锅煨的萝卜羊肉,热腾腾一锅子,上面洒着绿油油的胡菜碎沫,另有一盘热腾腾软嫩嫩的发面卷子,如玉自盛了一碗,自已一人就着卷子吃了两碗,又暖又舒服,到洗澡的时候却犯了难。
如今她这样大的肚子自然不敢盆浴,在鸳鸯淖的时候,都是将侧室烘的热热的,脱了衣服叫小乌苏用湿帕子替自己擦拭。这里的几个婆子才头一天见面,她自然不好央着替自己擦身洗澡的。
正坐在榻上愁眉着,便见张君撩着青衫的前襟,脸儿粉□□白,一只手还在揉眼睛,像个刚哭过的样子,指着隔间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该洗澡了?”
如玉如今看张君无一处顺眼,但孩子眼看出生,与他总还要相处,遂也抑下心中不快,闷闷道:“我未带得换洗衣服来,洗完澡没有衣服穿,不如挨到明日。”
这话正中张君下怀,他解开桌上包袱,捧过两件半新不旧的衫子道:“你瞧瞧,这恰都是你在京时常穿着的,将你身上那又老气又难看的衣服换了去,待到了京城,穿自家衣服。”
如玉捧过来闻了闻味儿,恰是自己的衣服,抬眉问道:“洗过不曾?”
须知放了一年的衣服,不洗是不能穿的。
张君连忙道:“洗过,是丫丫亲自替你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周末啦,这几天更的早一点吧。
一年之中,这是最好的季节,也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第107章 督军
如玉白了他一眼, 抱着衣服转身进浴室。浴室中几处熏笼,热气腾腾, 她脱衣服的功夫鼻子上便沁出一层汗来。张君哈巴狗儿一样在后跟着, 见她脱衣困难,连忙窜过来要帮, 如玉随即停了解衣, 冷斥道:“出去!”
张君笑的讪媚,轻轻替她接着那件油绿色的棉袄, 笑道:“我不过帮你解衣服而已!”
“出去!”
张君悻悻走到了门上,磨磨蹭蹭掩着门, 便见如玉只着中衣, 转身一走, 地下湿滑险险要滑倒, 连忙又窜了过去,扶住她的胳膊道:“如此大的肚子, 小心要摔着,来来,我扶你。”
他深觉得自己这举动形态像是皇宫里那些阉人们, 但她眉目间明显没了方才的厌恶, 显然他这个样子能讨她欢喜。张君连忙拉过凳子来,扶着如玉坐在上头。
如玉要解中衣,见张君仍还不肯走,又道:“我要脱衣服了,你能不能到外面去等着?”
张君递了帕子过来, 亲自替如玉解着衣服,仰脸看她脸上嫌恶少了许多,放着胆子说道:“咱们老夫老妻,何况你还怀着我的孩子,即便再不喜,如今你也只能依靠我。你身上那一块肉我没看过,解了衣服又如何?为了孩子好,咱们不争这点理,我替你擦身,好不好?”
凡孕妇,总以孩子为先。如玉坐了片刻,终是解开衣带,一件件脱了衣服。
水在桶中,她坐在张小杌子上,与张君夺了片刻,从他手中夺过毛巾来,自己替自己淘澄净了擦拭着,擦及后背时,才将帕子递给他。
张君替她拭背,潮湿的蒸气无限倍放大了她那股桂香靡泞的体香。趁着如玉不注意,他在她脖颈间轻嗅着,又怕激起她的反感,手仍不敢停,默默的替她擦拭着。
沉默的太久,如玉自己倒有些尴尬,遂问道:“我听王爷说大哥回府了。”
张君轻轻嗯了一声,换了一块干帕子要来替她擦干。如玉自己拭过脚趿上了鞋子,扶着他的手臂起了起来,又问道:“大嫂了,可还好?”
张君心不在焉,淡淡应道:“很好!”
两个人一起替她穿衣,中衣宽大倒也能穿得,只是窄衣显得肚子鼓圆,如玉颇有几分自豪,自己颠腰看了许久。
洗完澡出来,只有一张床。如玉见张君也在卧室解衣带,忍得几忍没忍住,说道:“你出去睡,我要睡这床?”
张君解衣带的手停得一停,问道:“为何?”
如玉实言:“咱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总不能还睡在一起。我夜里偶尔会抽筋,要找人替我舒缓,你夜里警醒着些,若我唤你,你就进来。”
张君脸白了又白,自然认为那个别人是赵荡,只这话又不敢在如玉面前说出来,忍着心中的血道:“你这样大的肚子,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我睡在你身边,不是更方便照顾?”
如玉原来凡事以张君为先,如今怀了身孕自然觉得自己最大,见张君还磨磨蹭蹭,抱了床被子扔到地上,断然道:“不行,我不习惯与人同睡,出去!”
张君抱起那床被子,穿着中衣在地上站了许久,死皮赖脸还是上了床。
仿似饕餮般饱餐一顿之后,又做了大半年的和尚,虽说小媳妇仍还心不甘情不愿,但总算是给抢回来了。张君舍不得灭烛,半支了肘盯着她的脸。
她孕后困多,又在马车上颠了半日,此时已经入了沉沉梦乡。张君好死不死,丢了的小媳妇失而复得,欢喜不能抑,光看睡颜不够,还想跟她多说几句,遂又叫道:“如玉,如玉!”
如玉坐了一天的马车昏昏沉沉,似梦似醒,侧身见张君还在,惊问道:“为何不到外头去睡?”
张君顺势钻入她的被窝子里,握过她一只绵绵的小手偎在自己胸前。如玉终归没有张君心硬,挺着肚子费劲的转过身来,柔声道:“孩子果真是你的,我若知道自己怀孕,当初黄河渡口趁船就回去了。可我当时并不知道……”
张君一吸吹了烛,伸手便将如玉揽入怀中,吻上她的唇,薄薄两瓣唇极有力的在她唇上碾磨着,阻了她接下来的话,揉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懂,我都懂!”
如玉本打算好好说说这件事儿,见他癞皮狗一样又缠上来,横手就给了一巴掌,默得片刻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回京……”
张君静静听着。
“眼看九个月,即将临产,今日不过半天我已吃不消,到京城八百里路程,万一孩子生在半路,我和孩子就全完了。”
张君仍还默着,身体渐渐往外疏离:“你还想回鸳鸯淖?”
如玉道:“在这里赁处院子也使得,我在此生产,待三月间春暖了,你再来接我,咱们一同回京,好不好?”
张君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如玉打过他脸的那只手火辣辣的热,一点点将自己的被窝压匀,低声道:“现在出去睡,就算你烧了休书,我心里已认定与你合离,再作夫妻是不可能的,不是夫妻还同床睡,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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