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清欢额前的发有些乱,双颊微红,方青霖情不自禁勾了勾嘴角,抬手替她理了理发丝:“你问。”
“你还有多少时日?”
就算大家都知道他命不久矣,但从来没有人像许清欢一样问得这么直白,眼眸中却不带任何同情和怜悯。
“不出四年。”
“那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许清欢定定地望着他,“就算知道你要死了,也想要去完成?”
“对。”
“需要我帮忙是不是?”
方青霖抿唇半晌,微微点头。
闻言,许清欢就那样看着他,眸子中映着方青霖的苍白的脸和削瘦的双肩,最后坚定地开口:“好!我帮你!”
方青霖怔然,许久之后开口:“清欢,其实你不需要……”
“方大哥。”许清欢打断他的话,转身背对着他,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几步才缓缓开口,语气中竟带着几分他不懂的庆幸:“有一件想做又能做的事真的很好。”
同为天涯沦落人,你我之间至少有一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既然我没有,成全你也未尝不可。许清欢心道。
许清欢转过身,与他相隔几步的距离,那天天气晴朗,风撩起她耳旁的垂发,方青霖听见她清脆而似有魔力的声音:“我帮你吧!”
如果早知道后来的事,方青霖宁可采取更具风险的计划,也不会把她推向这场暗潮汹涌的漩涡之中。
这一个夜晚,在这璇城内,有多少人难以入眠。仿若听清了这些人的心声,大雪簌簌地落了一整夜,伴君到天明。谁也不知道谁的心思早已百转千回。
辰时过后,许清欢窝在北如歌的院子里发呆。
从昨日回府,南崔乐就差人在房门口守着,不让她踏出半步。北如歌的房里,除了诗词集,就是各种乐谱,无聊得她只能盘坐在软榻上望着房梁出神。
一闲下来,总是忍不住有些感伤。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何,以前师父在,阿九在的日子,她整日整日闲得无事,可是却很快乐。是因为阿九走了,师父也没了吗?
“小姐,太君让您去祠堂。”门被轻轻叩响两声,然后被推开,一个丫鬟走进来。
许清欢记得,她是北如歌的贴身侍女,叫香蜜。
香蜜上前伺候许清欢穿好鞋子,再整理了一下发髻,见没有什么不妥方才扶着她出门。
到祠堂门口,香蜜让许清欢先等一等,进去通报之后才出来,带许清欢进去。
“下去罢!”许清欢刚跨进祠堂,还没看的清祠堂里的人,下人们都被遣了出去。
“出来吧,如歌。”许清欢应声抬头,却发现,南崔乐叫的不是她。
一个穿莓色衣裙的姑娘从一旁走出来,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姿态优雅。许清欢将视线从衣裙移到她的脸上,一怔。
许清欢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原来同胞双生,竟果真一模一样!
看见北如歌的那一刻,许清欢觉得自己心脏位置被轻轻地,轻轻地捏了一下,很柔软的感觉。
见许清欢惊讶的神情,北如歌轻声一笑,走到她跟前,朝她打了个手势:《姐姐。》
闺中女子会的刺绣女红什么的许清欢不会,手语许清欢倒是恰好擅长,她瞪大眼睛,双眼满是疑惑:“叫我吗?”
北如歌抿唇一笑,点头。
“呵呵……”见北如歌的一颦一笑,许清欢轻声笑了出来,感觉这个世界好神奇,看着北如歌,好像是另一个自己。
“咳!”南崔乐咳嗽了一声,冷眼扫了在场的北如歌、北如深、许清欢三人。
北如深本身就严肃,也不曾多言,但能感觉到他神色更端正了许多。许清欢立马收起笑意,规规矩矩地站好,只有北如歌嘴角依旧挂着浅笑,打着手势:《奶奶您讲。》
南崔乐的视线放在许清欢身上:“虽然昨夜不是你的错,但毕竟因你而起。如果让人知道你妹妹不能言语,怕是会比先前更遭流言。”
许清欢听着南崔乐的话,转脸望向一直笑看着她的北如歌,心口好像有一根针在扎。如果不是她要帮方大哥忙,就不会顶着她的身份进宫,更不会有后来的事,那北如歌也……
“所以,我想,你依旧留下。如果需要,你继续代如歌。”南崔乐见许清欢面露为难,又添加到:“毕竟是北家的孩子。虽然现在你不能光明正大地生活,但我保证,事情结束之后,一定恢复你该有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君莫的嫡孙女。”
许清欢抿唇不语,她并不在乎身份,她已经十四岁,离十六岁还有两年,如果两年内她体内的毒……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身份于她有何用处?
何况,她要的,从来都只是有个人疼,有个人爱罢了。
愣神之际,感觉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许清欢转头看去,北如歌朝她轻轻笑着:《没关系的。姐姐不喜欢,就不要为难自己。如歌不怕被人说的。》
看着北如歌恬淡的笑,和她那不停打着的手势,许清欢鼻尖一酸。
为何上天要如此待她们,姐妹二人,一人身中剧毒,一人口哑不能语,就不能有一人是好好的吗?
北如歌的眸子很温柔,许清欢望着她的眼睛,好像望进了她的心底,耳旁仿佛响起了悦耳清脆的宫铃声。
她想要保护她!尽管许清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她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这样做!
这是她欠她的。
“好。”许清欢听见自己沙哑却坚定的声音。
“嗯。”南崔乐满意地点头,思忖片刻,再次开口:“还有一件事,不可以让除了我们四人和嬷嬷香蜜之外的人知道你不是如歌。特别是你的母亲。”
对上许清欢疑惑的眼睛,南崔乐故意叹了一口气:“从你出生后,你母亲心里一直放不下你。若是让她知晓,你没有死,还回到她身边,以她的性子,怕是很容易叫外人起疑。届时就不比当下简单,严重的话,北家怕是会被人安上欺君的罪名。”
虽然南崔乐的话让她心口一抽动,但她潜意识里并不是多相信她,转头望向北如歌。
《是的,母亲这十几年来一直挂念着姐姐,心中一直愧疚。大夫说,她病弱的身体,也是因为心中的事积虑而来。》
许清欢把话听了进去,垂下眼眸,点头。
“嗯。”见许清欢这模样,南崔乐好似放了心。“虽不能叫外人知晓,但可以给爷爷和祖宗上柱香报个平安,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许清欢接过北如深递上来的香,朝牌位三鞠躬,跪拜之后才把香奉上。
抬头之间看见侧方挂着的画像,许清欢愣了。
“这是爷爷。”北如深看着许清欢的神色蹙起了眉头,凝视着她状似好心地提醒。
半晌,许清欢才反应过来,缓缓点头,眉间浮起深思。再转脸看向北如深,眉色更深了。
“太君,南王驾到!”叩门声响了两下,外面传来嬷嬷的提醒。
☆、6 指尖冰凉心微颤
“相信嬷嬷也提醒过你了,见到南王殿下,务必规矩些!”出祠堂前,南崔乐特别再提醒了许清欢一遍。
《没事的,我在房间等你。》北如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南王?许清欢的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那块血色的玉。
她跟在南崔乐身后往前厅走去,一路锁着眉,好似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知南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南崔乐朝南峣暄微微弯腰,而许清欢和一干人等则是跪下行礼。
“今日进宫跟母后请安,恰好皇上也在。于是母后便遣了本王来定远侯府走一遭。”话毕,南峣暄一抬手,从他身后两列排开,每人手捧一托盘,绫罗绸缎,珍珠玛瑙,分门别类。
南王身上享有的圣恩是世间无人拥有的。见皇上免跪,上朝随心意,虎符在手三军听令等。就是当今皇上有事都当真只能是“请”他。所谓的“遣”无非是有太皇太后的薄面,还有就是他自身意愿了。
“北如歌接旨。”南峣暄从宽袖里抽出圣旨,撑开。
“臣女接旨。”反正还没站起来,许清欢挪了挪表示再跪。除了南崔乐,其余一干人等也仍旧跪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远侯府嫡孙女北如歌,倾城绝代,温良敦厚、蕙质兰心。太皇太后、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梁王贤誉远闻,特将汝许与梁王为正妃。待汝及笄之年,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清欢强迫压下自己抬头打量南峣暄的心思,举起双手,恭敬接旨。
南峣暄将圣旨放在许清欢的小手上,在许清欢收手之时不着痕迹地轻握了她一下。从指尖传来的那抹冰凉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脏。
许清欢猛地抬头,看着面具下露出的眼睛,她看见那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很快很快,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承蒙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厚爱。”
南峣暄微微颔首,“事情办妥,本王就不打扰了。”
“恭送南王。”许清欢见南崔乐对南峣暄恭敬的模样比皇上和太皇太后更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