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杜夫人家教甚严,但毕竟不是一家之主,虞铨虽也是生于官宦人家,思想却较为开明不太受繁文缛节拘谨。因此虞家饭桌上气氛并不紧张,儿女说话也不忌讳。虞赫先向父亲认过错,再将白天在桂花林见到松鸣鹤的事情讲给他听。虞铨听了心里纳闷,他从来不认识一个叫松鸣鹤的人。但是听子蓠描述,那人知道自家许多事,确像极熟悉的人。他当时也不说不认识,只说明天亲自去看看。“我也想跟爹一块去。”虞子蓠实是放心不下松鸣鹤说的那些好东西,“我记得路。”
第二天正好虞铨休假日,便乘了轿子带着虞子蓠一同出城去寻松鸣鹤。“那上人连祖父家住谢眺楼下都知道。”虞子蓠打小跟着父亲任职挪动,因此将老家总叫做祖父家。“也许是爹好久不见的朋友。”虞铨若有所思。“大伯父是不是有个妹妹?”她忽想起问到。“她与你一年出生,你是八月她是九月。”“秋儿也与我一年生的。”虞子蓠又想起杜家的事,又觉对不起杜振声。经她这么一提,虞铨才知道,康熙二十九年,虞杜两家一齐添了三个女孩。
到了桂花林,轿夫将轿子压下,父女两人便入林子来。昨夜一阵大风,把桂花吹落许多。桂花林中的小道被人踏得结结实实,虞子蓠走在前面带路,虞铨穿着便服,边走边猜想是哪位故友住在这种逍遥地方。
从桂花林中走出来,一处竹庐显现眼前。绿竹掩映,涧水潺流,别有一番清静幽雅味道。虞子蓠见书童正拿着本书在竹间石上摇头晃脑读着,她快步跑过去。“你家先生在家么!”书童被她喊声一惊,放下书从石头上跳下来,“上山采药去了!一会才能回来!”虞铨这时也已步上台阶,把目光在这四周扫视,丹桂花香,清风袭人,果真不错的好地方,看来此人必是隐逸之士。
书童抱着书过来,见着虞铨先作揖行了个礼,然后请他进屋里坐。“昨日有位老太太来为他儿子求医,先生可怜她一把年纪还为儿女操心,一早就上山去给她采药去了。先生平时早上出门,中午便能回来,请客人稍坐一坐。”童子说着就沏上茶来。虞铨见这童子举止口气,也不与一般侍童相同,自仆人看主人,虞铨越发想见这竹庐隐士。给虞铨沏过茶,童子仍旧拿着书到外头去看了。
虞铨边喝茶边环视屋内,这屋内摆设稀奇。进门照面就是一张大天文图,上面星宿三垣标画清清楚楚。靠右边墙竖着一个大书橱,虞铨仔细一看,皆是些与天文历算医学有关的书籍。又见旁边摆着些测量仪器,算筹等等。“看来这是个能人哪。”虞铨不禁发出感慨。旁边的虞子蓠早看傻了眼,蹲到地上拨弄那些仪器和算筹。想必这就是那人说的好东西。
他们在那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松鸣鹤回来,虞子蓠跑出去看见书童仍旧拿着书看。“你家先生今日还回不回了?”虞子蓠冲他问。“先生出门没带干粮,今日定会回来。若是客人有事不能耽误,等先生回来我再告诉他便是。”虞子蓠转进屋来:“爹,咱还等吗?”虞铨倒是不急,从书架上取下一手抄稿,上面写着《淮南子天文训》。虞铨拿了书坐下细细看起来,虞子蓠坐到父亲旁边,歪着脑袋问:“这是讲什么?爹看得这么有味?”“天文。”“什么是天文?”虞铨放下书,借屋内的笔纸一用,在纸上写下个“文”字。“《说文》上说,‘文,错画也’。你看这文字下面相交两画,正是交错之意。本意指的是线条交错形成之纹路纹理,后引申为文字文辞等意思。地有地之纹理,天亦有天之纹理,你看这墙上的天文图,天上的繁星就是天之纹理。故而将关于天象之学,称作天文学。”虞子蓠听了父亲的解释,又问:“学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天文学于农事是最实用的,你若懂得观天文,就能据天象知道哪一日要下雨,哪一日该播种,对百姓最是有用。书上说的‘观天象,授民时’就是这样意思。”虞铨只挑了天文学中一用处告诉她,其余卜吉凶讽时政的一概不说。父女两正说着话,外边书童的声音飘进来:“先生,有客人在屋里。”“知道了,你将这药材送到张老太家,叫她分作六份,一日早晚煎两次。”“嗯。”
虞铨听见说话声,放下书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人瘦瘦高高出现在门口,一袭石褐色长衫,颇有仙风道骨气质。光亮由门□□入,虞铨一下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此人脸上骨架突出,极是瘦削。松鸣鹤缓步进来,见虞铨脸上茫然,笑到:“十年不见,正衡兄别来无恙。”等他走近,又听见声音,虞铨才猛然间记起来,一时激动非常。“孟刚!”两人相拥大笑起来,虞子蓠一旁看得奇怪。原来这松鸣鹤就是当年将虞子蓠抱出宫交给虞铨的曾毅。
第12章 妙语
“子蓠昨日回来说有个叔叔叫松鸣鹤,我正纳闷是哪个鹤,真没想到竟然是你!怎么改了个隐士名字?”松鸣鹤连连作揖:“愚弟这些年拜访了不少深山高人,觉得做个隐士逍遥快活甚好,因此不再要那俗世之名,因改作松鸣鹤。”
“那从今往后要改口叫你鸣鹤上人了?哈哈哈……”虞子蓠见两人一点不拘,猜想他们肯定极熟,托着下巴在一旁看着。虞铨:“子蓠,快快见过你鸣鹤叔叔。”虞子蓠从凳子上下来,向松鸣鹤深深道了个万福。“这便是那孩子。”虞铨意味深长对松鸣鹤说。松鸣鹤昨日见了她时就已感慨许多,好在她没有遗传她母亲的心疾。
虞铨跟松鸣鹤叙了许多话,虞铨才知道他这些年学了许多东西。又想到自己青年时也和他一样爱好,只是后来因为有了家室做了官便不再有时间想其他,因此感慨连连。
离开竹庐回城路上,虞铨仍忍不住感慨。听见父亲叹声连连,虞子蓠很是不解。父亲刚刚见松鸣鹤时还十分高兴,怎么这会一直叹气。
虞铨回去将这事告诉夫人时,把夫人吓一跳。“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子蓠出去看个桂花就碰上他了?别是有别的用心吧?”“哪会有什么用心,这事说出来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我看他现在心境清淡,比十年前更潇洒自在。我倒是很羡慕啊……”
自打松鸣鹤那里回来,虞子蓠总想着那些仪器跟父亲说的“天文”。每日晴朗晚上,她都要拿个板凳到院里坐着看星。杜氏开始没注意,只当是她想睡前在外面透透气,只叫保姆拿件披风给她,也不多管。一连几日见她都是这样,杜氏心里便觉得奇怪,问她每晚在院子里看什么,她也不说。又过了一段时间,夫人见她还是这样,妙语又告诉说她晚上回房还要在窗前站好久,像傻了一样。夫人心里着急不知道原因,把这件事跟虞铨说了。
这天晚上,虞子蓠又照例搬个板凳到院里,这时已经入九月,晚上天气寒凉。杜氏将虞铨拉来,看着院里仰着脑袋的女儿说:“你看,她又搬个凳子坐那了。”“你问过她什么事了么?”“怎么没问,她什么也不说,妙语问她也不讲……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是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杜氏有些不好意思说,“不过这年纪也不像想这事的……”“你想哪去了!”虞铨喝斥她,“孩子不知心里憋着什么事我们做父母的不知就去瞎想,等我去问清楚就知道。”虞铨说着就往子蓠处走去。
“蓠儿,你看什么?”虞子蓠听见父亲声音才将目光从天上收回来,水汪汪的机灵眼睛看着虞铨,“我在瞧天上星星,爹,那北斗七星在哪呢?”“现在是季秋时节,不是看北斗星的好时候,要到春夏季才看得最清楚。”虞铨这才清楚她原来是在观星,这孩子说来真是与众不同,哪家的女孩深秋还搬着凳子到院里透着冷风看星。“你要看星等来年夏天到了再仔细看,现在先回房去睡觉。”“明年夏天日子还长着呢。”虞子蓠只想现在就看到北斗七星,坐在那就是不动。虞铨只怕女儿夜里受凉生病,几次催促她回房去。
杜氏在廊下看这爷俩,虞铨也不知说了什么,虞子蓠只是坐着不动。她叹了口气:“这个倔脾气,将来怎么办啊。”边说边回房去给女儿拿披风。到妙语房间时看到妙语也站在窗口看着天上,夫人急了。“你们姐妹两个都是魔附身了么?这天上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搬着凳子到外面吹冷风,一个跟傻子似的站在这里。”
妙语本来正出神,听见母亲的话吓了一跳。杜氏走到窗户边照着妙语子蓠的样子朝天看去,除了零零星星几颗昏星,什么也没有。“还在操心小的,大的又傻了,我这命生来就是还儿女债的……”杜氏边碎碎念边往柜里给子蓠翻披风,“你那妹妹性子比牛还犟,也不知像哪个……”
妙语没听清母亲在说什么,她心里正想着在行宫碰见的十四阿哥。皇家的阿哥气度果然是不凡,穿着打扮都与一般人不同。她因想得烦闷才开窗看天,不巧正被母亲看到,让她又念了一回。
妙语已经十二岁,住在云泽园旁边那个姐姐十五岁就嫁人了呢。她嫁了个进士,众人都羡慕,妙语却不屑,她觉得自己将来会嫁得比她有脸面得多。就这么想着想着,想到了那个阿哥。她用手支着窗沿,想得痴了。她是个早熟的女孩,女儿家的心思越发细腻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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