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新房的看见门开处一个姑娘出来,料得她是傧相,便要为难她。“我们要见新娘子,好姐姐行行好!”子蓠先转头向姚兰城:“还不去看新娘?”姚兰城长揖一笑便转入房中。众人见新郎进去便欲抢进门去,子蓠拦在门外,笑道:“今日好日子,咱们赌一局如何?”诸生见她好豪气派头,当即爽快应允下来。“你们挑一个能喝的出来,咱就比比喝酒如何,谁先喝倒算谁输。输的要送百句吉言给新郎新娘。”诸生一听,都哄笑起来,她竟要比试喝酒。“姐姐好豪气!咱今日就比这遭!”当中一富家公子模样的人站出来应了,其他人都笑起来。一群人便闹哄哄往前院走。
宾客们听了他们的局,都乐得从旁看热闹。这两人也真有趣,颇有江湖侠士味道,酒上桌前还要互通名姓。男子道:“小生沧州李寅。”虞子蓠:“宣城虞子蓠。”两家年长的见他们憨得可爱,都笑得起来。虞铨夫妇尚在席间,早有人来报知。虞铨:“这个不规矩的丫头,能喝几斤几两还学人比酒。”当即叫虞赫去看着,不让她出丑。
芳音柳歌虞氏宗族几个年轻人一边助阵,李寅一帮朋友也嚎呼壮势。几坛酒摆上,两下端了碗就开始痛饮。李寅见她是个姑娘还不愿占她便宜,喝得快了点。虞子蓠也不叫他让,一碗一碗也喝下去。两边亲朋又是喊又是叫,这桌好不热闹。芳音恨不得把自己的肚子借给小姐,也喊得起劲。虞赫一旁观战,不禁暗暗吃惊,这小妹何时这么能喝?只见他两人一碗接一碗,李寅满脸通红,渐渐不支。虞子蓠也是两颊泛红,只是看着还清醒。
虞赫生怕她喝坏了,连忙叫停。看热闹哪肯放过,定要他们其中一个喝倒了才罢手。李寅手中碗都要拿不稳了还满嘴“倒酒倒酒”,柳歌笑道:“这人也是怂人!”李寅酒劲上来,听了这话更不服气,直叫“倒酒倒酒”,还骂出两句脏话来。众人又起哄,虞子蓠这边也不依不饶定要让他喝倒才了事。虞赫看这两酒疯子,索性再也不劝,就在旁边坐下看他们要喝到几时才休。李寅眼看倒下,还不忘骂两句沧州话,“嘛玩意儿!娘儿们!”子蓠虽是半醉半醒,却听得十分清楚。酒劲上头,也骂了句听来的,“糟死人地!”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虞赫连连摇头。酒这东西确实不能多喝,喝醉了人不由己控制。他当虞子蓠是喝醉了胡说,虞子蓠却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还是要说。又勉强灌了一碗,李寅终于瘫倒地上,大口呕吐起来。一个公子闪躲不及,让他吐了一鞋面。虞子蓠大笑着晃晃悠悠站起来,芳音连忙扶住她,柳歌将她背走。
才到房中,虞子蓠让芳音将痰盂端来,将大半盆酒吐了出来。原来松鸣鹤早教过她喝酒不下肚方法,只留在腔中,及时吐出则不会醉。虞赫向父母禀报过后,虞铨杜氏都过来瞧她。本以为她正卧床吐个不止,谁知进去一看,她还坐在桌边喝醒酒茶。
婚宴结束,那帮公子扛着李寅回家,一路上李寅吐个不止。左边高个的捏着鼻子嫌弃说道:“真羞死个人!连个姑娘都喝不过!”右边矮个的插上话:“我瞧那人是真有海量,喝了那么几坛还能站起来,李寅不如。”“那是谁家姑娘,能喝成这样!模样也甚是可人。要是能娶这么一位,每日对饮销魂,岂不是胜过神仙?”那人说着□□笑起来。“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姑娘是你想娶就能娶的?笑话!”后面一个插上话来。“怎么不能!老子夜夜精神,亏待她了?!”
几人放声大笑起来。当中一个又纳闷问起来:“照你说那女子是什么来头?连咱方爷也娶不得?”后头的才款款道来:“你没听见她说自己名姓?宣城虞子蓠。”“谁记得这些!快说快说!”耐不过几人催促,那人只得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前两月顺天府不是审了件趣案么?犯的是私学天文案,就是这位宣城虞子蓠犯的。才学且不论,单说她父亲是当今刑部侍郎,这门第咱就攀不起。”“这么说来,当真娶不得。”这边话音才落,那号作方爷的又大笑起来:“明媒正娶咱攀不上,不如找人将她掳了,睡她一晚。生米煮成熟饭,看她嫁也不嫁!”众人皆知他最是淫的人,从他嘴里说的话只会一句比一句粗俗,都不说话搭理他。
虞子蓠这边给舜英当傧相,钦天监那边十月的有关天象已经在阅。实际天象记录证明她的推算是吻合的,精确程度钦天监中无人能及。这样的人才若是放任民间,实在是天大可惜。只是这事确实特殊,说来说去仍是那个“女”字。这样的事情,除了请示皇帝,谁也不能做主。
内阁收到上奏却不知如何票拟,将这事原封不动上报到康熙皇帝处。皇帝阅过奏章,甚为吃惊。想大清开国近百年,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回碰见。惊讶之余,也感觉欣慰,若非国势强盛,怎会出现这样的人才。钦天监的奏章中对虞子蓠极多赞美之词,说她博学多识,推步严谨,所推算近期五星聚合天象完全吻合。皇帝览过奏章,不免觉得其中有夸大之嫌。想她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又没天学家传,怎么就能学到这种地步?莫非是天才不成。但转念一想,奏章所言应是多数属实,不然也不会大胆递上奏章。皇帝想起早年南巡之时曾在船上见过梅文鼎之事,那时梅文鼎已是名声在外。今天情况却不同,可能也是与这女子身份年龄有关。科举考试最后一考称为殿试,即由皇帝亲自策问钦点进士。钦天监这次何不也仿此例,亲自策问此人。若是她真如奏章上所言博学多知,再视情况而定。
于是诏谕下钦天监,令钦天监监正闵明我领民女虞子蓠入宫面圣。
按下虞家这边忙乱不提,先说德妃乌雅氏将婉妃宫女玲珑唤到自己宫内之事。因婉妃最近情况反常,似乎有愈演愈恶倾向,她心里放了多年之事也实在忍不住要问。玲珑诚惶诚恐来到她宫内,行了礼。
“你伺候你主子几年了?”德妃问。“打娘娘进宫就跟着,十八年了。”德妃只留了个贴身的宫女,其余服侍下人都遣了出去。“你倒是忠心耿耿,不像其他人,要是主子不得宠就急急忙忙另寻高枝。”玲珑越发猜不到她的目的,只是唯唯答着:“伺候主子是奴才该做的。”
“嗯。”德妃呷了口茶,“婉妃这病本是她在家做姑娘时就有了,遇上了好大夫治好了。谁知又遇上了小皇子的事,病又犯了起来。到现在十年过去,没有丝毫起色,我做姐姐的心里只是着急。让人暗地里去访当年那大夫,却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德妃自顾自说了好些陈年旧事,玲珑只是听着,半句话也不知怎么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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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面圣
德妃见玲珑拘谨站在一旁,口气缓和下来,对她说到:“你主子的病,实是心病。要是找着了症结,病自然就好了。”说到这时,她停下来。玲珑:“我们也时常劝娘娘看开些,只是这时说什么娘娘也听不见去,总是要找小皇子。”德妃叹了口气:“小皇子夭折了十年,她也疯了十年。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我不愿见她这样疯疯癫癫到老,你是她最信得过的侍女,你可要帮帮我。”玲珑听了连忙扑通跪下:“德主这话折煞奴才了。只要能让主子好起来,玲珑做什么都甘愿。”“既然这样,你就将那小公主的事细细告诉我罢。”
玲珑听罢,如一声闷雷轰顶,惶恐说到:“奴才不知德主问的是哪个公主?”德妃上前将她搀起来,和声说:“你不必这样害怕,我这里没有外人。我知道那小皇子并非婉妃所生,婉妃生的当是个小公主。以前不说,是因为我是她姐姐。现在要你说,还是因为我是她姐姐。”玲珑还是不敢轻易将真相说出,仍旧否认。
德妃又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让你帮帮我的道理。咱们心里都知道,婉妃的病是由这两个孩子引起,养的那个没了,自己生的也看不到。这让做母亲的如何不疯?现今的情况,小皇子夭折不能复生,能指望的只有那个出去的。若是能将那孩子找回来让她看见,兴许病就此好了。可我对这事知之甚少,想找也不知从哪里开始。我想来想去,心思知道这事情的人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你若是不说,真就没人能帮得上她了。”德妃说着便落下泪来。
玲珑受她感染,心想她说的也确实在理。现在知情的只剩她一个,若是连她也不说,十七年前出宫的公主当真是再也不能回来了。反正自己也无所牵挂,与其看着主子终日疯疯癫癫,不如胆大将事情讲出来。要是德妃真能把那小公主找到,别说主子能看看,就是自己也想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心中主意已定,玲珑就将所知道内情和盘托出。把婉妃如何事先跟曾毅约定,生产当日曾毅怎样将孩子换出宫之事都说了。
德妃听了不禁冷汗上身,这个妹子当真是胆大过天,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她也敢做。“这么说来,那曾毅也是个有胆的人。他们当真是不要命……”玲珑见德妃神色惶遽,忙将话题扯到小公主身上。“那时只说好把小公主送出去,却没说好送到哪家养。”“公主身上可有什么胎记识别没有?”玲珑点了点头:“那时虽然紧急,奴才也心存有朝一日能相认的希望,所以记得清楚。小公主耳廓上有颗红痣,哪知耳朵却记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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