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从官道上拦下来的时候,正值黄昏。那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一别三年,她的容貌一如以往。”提到深宫之中的人和事,阿阮的情绪总不那么平静。
黎儿勒紧缰绳之后,看清了道路正中央站着的人,没有丝毫意外的,很平静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原本的名字。
“沅沅。”
别的杀手怎样,黎儿不甚清楚,到了她这里,她是说不出“好久不见”的。即使二少一行人到达苍州别院,阿阮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就认出了她。
“看来还是我反应迟钝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原来是你。”阿阮——沅沅亮出了武器,九节鞭碰撞之间发出清脆声响。三年前无法清算的账,此刻可以一一了结了。
黎儿看懂了沅沅眼中透出的杀意,依然端坐在马背上,“沅沅,三年前你就该知道,单凭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话未说完,她身下骏马一声嘶鸣,往一旁倒去,黎儿一踹马肚子,松开缰绳往侧旁冲出去,被一根软鞭抽了回来。
这一下,她竟是没有躲过去。
落地前九节鞭准确无误缠住她双脚,痛觉自脚腕蔓延,血迹滴落的同时,她使出飞刀阻碍了沅沅近前的身形,九节鞭一松,她略放松身体,从链圈中脱身而出,还来不及抽出弯刀,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她勉强回头,一个容貌斯文俊秀的青年男子,身穿白底上绣绿竹的琅华族衣服,慢慢踱到自己面前,“她一个不够,加上我,就够了。”
黎儿先前和阿阮缠了这么久,从未发现此人气息。
看来是个高手。
第八十二章英女有泪
黎儿躺倒在地上的时候,仰头望见黄昏的天空,星影疏淡,弯月显现,一轮红日已下沉到尽头。
死在官道上的马儿,被他们联手一同拖到这方树林中。苍州山清水秀,却也有个很不好的地方,树木生长繁茂,极易藏身,或者极易能去做些别的不能被外人察觉的事情。
“这匹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三年前就跟着你了,如今将它和你埋葬在一处,你可还满意?”沅沅擦去嘴角血迹。她的身姿笔直笔直的,像在宣告这场厮杀最终是谁赢得了胜利。
黎儿身上有数道鞭痕,最严重的一条已经绽开皮肉。她虚弱地望着天空,又费劲地将视线调到那个男人脸上,“你的名字。”
齐泽颇为意外,又报以一笑,“姑娘这是不肯放心去么?”
“技不如人,就要认输,”黎儿脸上看不出一丝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只是想知道你的姓名。”
沅沅擦去九节鞭上沾染的血迹,同时观察了周边动静,随后向齐泽点了点头。
“在下姓齐,单名一个泽字。”
黎儿听完,颇为吃力地点了点头,“你功夫不错,比沅沅好多了。”
齐泽还是笑着,那笑容却和楚承望不同。楚承望的笑容里看得见死亡的讯息,他的笑容却如同清晨射入深山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又不容抗拒地涤荡一切,“姑娘可以安心闭眼了。”
黎儿咳嗽两声,等到他的手搭上自己脖颈间,已经在使劲儿的时候,方才说了最后一句话,“前皇后是个好人。你们真正应该费心的是荆北州,在肖瑜玦出兵之后。”齐泽想收手已经来不及。
伴随清脆的“喀嚓”声,黎儿断了气。
她的眼睛始终闭着,走时神情毫无痛苦,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身为杀手,就要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看得出来,她很甘心。
沅沅——阿阮蹲下身,静静端详了一会儿这张久违的面孔,想伸手帮她把还没有理顺的细节都处理好。除了衣服微皱之外,她死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阿阮想起深宫中那群围绕在楚承望身边的宫廷密卫。若不是小姐提醒,她只怕还发现不了这群人的存在。他们长相各异,神情却一模一样。从他们脸上看不见有丝毫波动的情绪,一群行走在生命与鲜血,阴谋与欲望中的人,却没有戾气,只是如同大海一般波澜不惊。
轻易接受任何事,安心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专注的一群杀人机器——小姐曾经这样评价他们。
阿阮以前从未对小姐的话提出质疑,只不过这一次,她看到黎儿身上不一样的地方。原来她也知道,小姐从未有意为难过她。所以她能说出这个秘密,是因为她对小姐的愧疚吧。
齐泽已经挖好了坑,阿阮再看向黎儿,轻轻把她错位的头摆正,双手交叠放置在身体上,取走了她身上能当做令牌的所有东西,和齐泽一起将她和马儿放入了土坑中。
这里距离官道十分遥远,山林中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十分静谧。齐泽最后看了她一眼,接过阿阮递来的物品,一把碾成粉末,随风散去。
“给黎儿洒土的时候,我突然忆起了婷葳,”天色完全暗下来,马车前两只明角灯亮起,在一片朦胧夜色中摇晃,轻微的颠簸中阿阮道,“她也是睡在同样宁静的地方。”说着,她便苦笑起来。
作孽的人也是会怀念的人,是不是能够证明自己还是人?
骆成威听到这里,却有另一件事涌上心头,他便暂且将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压制了,先抛出了这个问题,“我知道绵火掌的后遗症,是因为姐姐。婷葳身上的症状与姐姐对我说过的一模一样,所以我能清楚她身上究竟是什么病。却不知京城那里,他们是如何知道卫常仁也中了绵火掌的?”
洛靖阳在调查卫常仁时,并未察觉到他自身一样,反之曾多次发现与他相关的人有此症状,那时她还怀疑是卫常仁下的手,没想到原来卫常仁也是受害者之一。
“别看楚承望那样,他手底下还是有不少能人异士的,就算知道绵火掌的人少之又少,也总有个别晓得的吧,”提起洛靖阳,阿阮眼中那一丝恍惚随即转成了坚定,“梁春回那个老不死的,可还在他手底下做事呢。”
能发明出‘枯春’这么恶毒的药来,他也着实是个人才。
马车内的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骆成威再开口道,“黎儿她……一定要死吗?”其实很多人现在回头想想,好像都不是非死不可的,但是为什么当初自己做出了那样的决定?是自己钻了牛角尖吗?
阿阮看着山坳之后君逸山庄分舵的阴影,道了一句,“果然,你用萧景烟影响荆王的决定,也同时影响着骆成威。”
当初骆铭决定让二少做那个明面上的人去代替洛靖阳复仇时,阿阮就觉得不妥。不光是因为小姐的遗命,还因为即使萧景烟心灰意冷,可是她的心,说到底还是不够狠的。她不像大小姐,什么都豁得出去。
说楚敬乾重情,你自己难道就不是了?
阿阮用手抚了抚象征二少的银质面具,“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戴上面具?”
为了遮住伤疤?为了掩人耳目?
“真的以为,自己能重生成另一个人。”
这是阿阮第一次从骆成威口中听到他承认自己最大的失败——好吧,萧景烟其实从来没有死彻底过。即使当初再怎么决绝,在那个人面前,而且是看上去真心悔悟的那个人面前,所有伪装终究会败得一塌糊涂。
阿阮用力揽紧她的肩膀,“想回到他身边吗?”小姐说过,她不希望萧景烟对这段她不小心参与的往事耿耿于怀,甚至主动参与。
“那个爬行了一路,满身是血的荆王妃,我无法忘记。”二少扶正脸上面具,玳瑁扇冰凉触感于他那样熟悉。
是真的还没放下吧,也是真的无法原谅吧。
车夫道,“二少,阿阮姑娘,到了。”
齐泽的年龄放眼整个琅华的君逸山庄分舵,都是分舵主中最年轻的,前途也是最不可限量的。他的父亲是洛将军的旧部,只是身受重伤,缠绵病榻,终于还是没有等到大将军昭雪的那一日。老将去世后,齐泽接过父亲的担子,并迅速得到骆铭的赏识。恰好当时大小姐顺藤摸瓜查出了暗门的势力,于是针对这股势力,君逸山庄设了分舵,齐泽就被派往苍州,担任了莽青城内的分舵主。
黎儿的武功是不低的,单凭阿阮一个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但是齐泽却能在十招之内占尽上风,打得黎儿毫无还手之力。此人,单就武功上来说,可谓是个人才了。
更别说,这几年时间,他将暗门调查得极其深入。当二少看到那一整面码放得整整齐齐,装订成册的书簿时,夜间的风吹上身体,让他觉得更凉了。但是血里有什么东西滚烫滚烫的,让他微微颤抖。眼前这个人,会在将来助他一臂之力。
骆成威伸手覆上最头上的那一叠册子,问道,“这几年,死在你手上的暗门余孽,有多少?”
齐泽轻车熟路地笑了,“前面那几批不似如今这一批,落在手里时吞了绝命蛊,以前这帮人也比现在更难缠些,但总有贪生怕死之徒,会吐些东西出来。”
骆成威重复着他说的话,“如今这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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