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尸体和牢房都有狱卒来清理,这股味道怎么还散不干净。”
“当年因为苍州叛变,进到这里来的人太多,牢头管理不过来,有些死了的人尸体便没有及时清理。后来这股味道像是就渗进了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一样,再也去不掉。”楚敬乾说完这句,突然肩膀上多了两只手。
“老弟,看不出来,你还很适合讲鬼故事。”林扶青的语调同样渗人,楚敬乾回头,对着他挤出的鬼脸当头一拳,“你阻止不了他们毒发,却有心情和我说笑。”
“这不是毒,是蛊。西南苍州特有的绝命蛊,”林扶青放开楚敬乾,“你这人真是,严肃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想出解蛊的办法了?”
“没有。”
“那我还需要给你什么面子?”
林扶青一时语塞,“我……好歹也是江南医圣——”
楚敬乾停在一间牢房前,牢里两个人的身体均已发黑腐烂,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楚敬乾皱眉,对着入口处那两个把手的狱卒方向喊道,“叫人过来清理!”
狱卒的声音远远传来,“是,殿下!”声音消失后,脚步声接踵而至。
林扶青之前说了,这种蛊的蛊虫会在寄宿人的生命终结之后跟着一道死去,所以不用担心再附到别人身上。尽管如此,来清理的人还是小心翼翼穿上防护衣,用布盖上两具尸体,抬了出去。
“这群人来之前就在身上种了蛊,即使任务完成,他们也活不过七天,”联想起从京城传回的消息,楚敬乾将剑柄握得死紧,“苍州才是弃子,他们肯舍弃多年根基,就说明还有更大的利益在其他地方,比如……”
他眼前闪过繁华富足的朝阳城,这座帝王之都的天,真的要变了么?父皇啊父皇,如果您晚年没有昏聩至此,现在新帝又怎么会举步维艰,还要被逼到装疯卖傻的地步?
想到自己的亲哥哥,楚敬乾心上划过一片凉意。他倒愿意体谅这个哥哥,只是有些事情,就算亲兄弟之间,依然没办法坦诚相待。
哥哥肯定也知道,自己没有听从他的旨意,到了苍州就先对二少下手。黎儿是哥哥那方面派来的人,那日当看见她在后院放出信号时,自己便知道事情不好。哥哥派来的人都是精英,他一直担心以阿烟的武功会不会应付不来,看样子,她还是能保证自身无虞的。
只是那君逸山庄分舵的庭院中,竟一丝打斗痕迹也无,不像是动过手的样子。哥哥发出的旨意从没有收回的时候,难道君逸山庄潜藏了不少高手?又或者……楚敬乾脑海中闪过一张女人的脸。
不仅是脸,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妩媚。
这个被严重低估的女人,说不定,知道不少事情。
林扶青看他神色,又看了看左右,凑到他耳朵旁说,“不是做兄弟的没提醒你,当心你的小情人被那个女人骗去了。”
楚敬乾看狱卒将整间牢房清理一遍,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你怎么一点不担心呢?”林扶青挤眉弄眼,“就是郭琼玉啊,我看这个女人对二少倒是很有意思,你居然还能把她调到二少隔壁住,心真大。”
“绝命蛊研究得如何?”
“查到了制蛊的过程,不过因为这蛊术太过古老,在如今的苍州早就和巫术一样近乎绝迹了,所以具体的方法还没有完全凑全……”一提到这个,林扶青也头疼,还想再说些具体情况,突然意识到,“兄弟,你跟我还玩转移这套?”
“先回去研究研究吧,不懂的还可以请教郭姑娘,她既然懂巫术,说不定也懂制蛊。”楚敬乾丢下一句话,独自一人进到了前方黑黝黝的通道里,没有等他一起上来的打算。
林扶青也有些痴处,但凡涉及到与医学或人命相关的东西,他的脑袋就装不下其他,连忙返身往外走去,“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巫术与蛊术最初还是同根同源呢!”
苍州是块古老的地方,与琅华这几百年才开拓出的疆域不同,它的文明起源于上古,很早就有建国的历史。但是在当时,人们最尊敬的不是国王,而是祭司。因为祭司代表神明掌管着这块土地上的一切,包括人的生命和运气,并从神明那里得到神通——巫蛊之术。后来随着传承的演变,逐渐将这项神通划分成两个流派,巫术与蛊术。前者能借天地之力;而后者,能判人生死。
绝命蛊是高阶蛊术之一,在苍州的历史中,只有死士才会种下此蛊,不论事情成败与否,最后都会死去。苍州百姓欣赏这些死士的忠诚,将他们的故事改编成歌谣,代代相传。所以绝命蛊的名字常常伴随着颂歌出现。
而要培养这样的蛊虫也绝非易事,必须以死士的血喂养蛊虫长达三年,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要给自己种绝命蛊,至少三年前就要开始准备了。
楚敬乾一面走,一面想,三年前是什么时候呢?那年阿烟失踪,前皇后苏氏被卫氏党羽逼迫去忽泽和亲,后宫起火,以及,自己的哥哥御驾亲征平城……难道三年前,这群人就打算下手了么?那又是为什么,没有在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对朝阳城动手呢?
那时候自己镇守荆北州,几大世家刚被哥哥拉拢,哥哥在前线与忽泽血战,若没有建威大将军旧日部队忽然出现,只怕平城真要守不住。如果江默行和曹岚魁真的要整个琅华,那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和忽泽联手,在边境先对皇帝下手呢?当时可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自己这个远在朝阳城的荆王殿下都被那些紧急军情催得一身冷汗。
楚敬乾的脚步在这时忽然停下,平城……建威大将军谋反……冤案……哥哥能那么轻易接受原建威大将军余党闯入军营,甚至将这些将士重新纳入麾下,毫不芥蒂,哥哥那样性子的人,连自己都要防备,怎么却对他们如此放心?
洛家军的名头在先帝时期是非常响亮的,人谓“天降神兵”。就算哥哥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暂时收容了他们为己所用,到最后也应该不动声色处理掉,怎么还把这群人归入肖太尉帐下?而且若是如此,当年建威大将军的案子,他应该表个态重新追查一番才是,怎么到了如今,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是不是这其中还有些事情,是连自己都不曾知道的?
楚敬乾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想到自己审问这些谋逆分子时,一个个嘴硬也就算了,他不信十个里还没有一个是自私自利的,如果是,那他们背后的主子该有多成功?
更让他无法接受,如今想来却锥心刺骨的话——你说我们是被抛弃的棋子,你又如何?一样是被人提着线的木偶罢了——这样的话,居然是这群死囚中的人说出来的。
洗脑洗得如此成功,叫人如何不害怕。面对这样的角色,真的是他和哥哥能应对的吗?更何况,经过二少的这件事情,本来就有隔阂的两个人,要如何携手并进?说不定哪天,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会把刀尖先对准自己。
带兵入京不是他自愿,娶亲成家不是他自愿,位高权重又何如?荆王殿下,也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罢了。
可是眼下,如果不站在哥哥这里,他说不定连当人的权利都没有,忽泽与琅华多年宿怨,先帝在位时丢掉的国土,那些百姓统统成为忽泽的奴隶,被奴役致死。种种惨绝人寰的事故不时从边境传来,可恨父皇沉湎酒色,竟无一丝愧疚之意。
忽泽人生性残忍贪婪,或者其实,江默行等人和忽泽合作过?但最后发现无异于引狼入室?
楚敬乾脊背一阵发凉,停在原地许久,这才发现周围尚未死去的暗门众人都通过死牢的栅栏向他投来森冷目光。这里和底下不一样,关在这里的人能通过栅栏看到四周一同被关押的人的命运,也不用担心他们能反抗,因为每天的饭菜和水里都下了化功散。在这里,绝望到处蔓延。
那股渗人的感觉慢慢爬进楚承望衣服里,眼见着就要渗入皮肤,渗入骨头,他将湛莲抓得死紧,在沙场磨砺多年的煞气压住这股阴冷,他冷声道,“你们还不打算招么?关于曹岚魁?”
单个审问没有用,他索性当场发问。
牢里许久没有声音,楚敬乾闭上眼睛,脚尖慢慢点在地板上,那声响一下一下,无声从最头上开始传达,一间一间传下去。
终于有人开了口,“你不用强装了,就算上头的人都出了事,我们的初衷依然不会改变。”
楚敬乾像是耐性耗尽的样子,沉声道,“你们的初衷是什么?荣华富贵?”
两边陆续有冷哼声响起。楚敬乾本来不屑,就在这一阵阵嘲讽过后,他突然醒悟过来,是啊,之前他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这群人的动机,怎么就没想到,万一他们还有其他出发点呢?
万一这群人其实忠心的不是曹岚魁,而是另外的点呢?从这几天审问的情况来看,他们其实并没有效忠于主子,更像是被一种信条捆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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