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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郡守 (茉匠)



  顾琅予从龙椅上起身,挺拔高大的身影拾阶而下,“你帮朕看看,这是什么字。”他将一张宣纸递到靳虞身前,在靳虞伸手来接的瞬间却松开了手。

  那宣纸落至铺满地毯的地面,靳虞愣了一瞬,却是浮起温婉的微笑。她托住高高隆起的腹部,举止有些吃力地弯下腰去拾那张宣纸。

  靳虞凝着纸上的字瞧了半晌,昂首:“陛下,这是陛下写的字迹?”她笑得明媚灵动,“臣妾虽看不出陛下所写何句,然这八个字落笔遒劲,臣妾觉得是无人能及的一手好字。”

  “你当真不知这是何意?”

  靳虞又凝了一眼,含笑摇头:“臣妾才学不及陛下,请陛下教教臣妾这是何字?”

  顾琅予从靳虞手上抽出那张宣纸,他的唇抿作一条直线,望住靳虞的那双黑眸深不可测。他忽而勾起一个淡笑,却是冷峻凌厉。

  “朕眼里,你比朕还厉害,敢欺君,敢骗朕。”

  靳虞脸色已变,眸底的惊慌一闪而逝,她怯怯问:“陛下此话何意?”

  “这八字你不认识?这不正是你那好父亲为解朕的燃眉之急而在鹤鹭山弄出上古範文一事?”

  霎时,靳虞面颊苍白失血。

  “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朕的?”

  靳虞惊慌地摇头:“陛下,臣妾错了,除了此事,臣妾对陛下再无欺瞒。”她托住隆起的腹部,吃力地跪在地面,“臣妾以为巨石一事是天意,陛下发现不了臣妾撒的小谎。陛下可知,臣妾有多爱慕陛下。”

  靳虞垂下头,咬了咬唇,她心中何尝不知,在这等睿智的人身前,她再狡辩不如坦白地承认真相。她懂他,如她大婚那日,用匕首割破手掌时,他的眸中便已有动容不忍。

  “陛下,臣妾只想着陛下能因此事多看一眼臣妾,臣妾用天象欺瞒了陛下,若有天谴,臣妾甘愿受了。”靳虞昂起头,目光楚楚,垂下泪来,“靳虞知道错了,求陛下看在臣妾腹中怀着皇儿的份上,给臣妾诞下子嗣的时间吧。待臣妾产下皇儿,陛下要杀要罚臣妾绝无怨言。”

  顾琅予回身坐去龙椅上,他再未看跪地垂泪的靳虞一眼,“待你腹中的子嗣出生,你便去梵云寺修行赎罪吧。”

  靳虞的啜泣在这瞬间凝住,她不可置信地望住龙椅上那年轻俊俦的容颜,许久后才颤声答:“臣妾替腹中的皇儿谢过陛下。”

  她料错了,纵算他多情多义,却独独只对心上的一人多情。

  顾琅予诏来何文,说明了今日的事后,再次沉声道:“朕让你查琴姑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时隔太久,臣从琴姑的遗体与那井底捞出来的东西上还是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还请陛下再给臣些时间。”

  经过方才的事情,顾琅予再也不信靳虞。那一夜他醉酒时,靳虞入享宫恐怕也是一番心计。这世间怎有那般巧合的事情。

  “事情已过去半载,你准备从何处再开始查起?”

何文沉思道:“臣之前在琴姑的遗体上没有发现异常,如今琴姑早已入土,臣只能仔细查验一次琴姑当时所穿的衣物。”

  顾琅予沉吟后问:“当时为防顾姮的异动,朕在常熙殿安插了许多眼线,做有出入的记录。那一日,你可有查到还有何人入了常熙殿?”

  何文摇头:“除了来给靳娘娘把脉的太医刘氏,其余一切无异。”

  “井底打捞起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口井干涸断源,已荒置多年。是以宫婢们有不要的杂物都丢弃在了井底,打捞上来的东西污秽不堪,臣查验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顾琅予沉吟许久,终是下定决心:“将打捞上来的东西抬到朕跟前来。”

  “陛下当真要看?”那井底的东西有沾血丢弃的月事带,还有碎裂的花瓶与茶壶,一些鸡鸭骨都丢满了井底,想来平日有不少宫女会偷食主子餐桌上撤下的东西。

  顾琅予未再开口,何文便知他心意已决。忙命人将那井底的器物秽物抬上来。

  东西抬入大殿时,当真是秽乱不堪的,那些月事带已凝了血发黑,食物残羹已凝固,瓷器花瓶只剩碎片。满堆杂物,实难分辨。

  顾琅予从龙椅上起身踱步而下,命宫人在他眼前一一翻阅。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弃物,眸光忽然落在一个青铜香炉上。

  秦二眼细,寻着顾琅予的目光所落之处拿起了那个青铜香炉,顾琅予这时猛地抢入手中。

  “陛下,这东西污秽,奴才来拿便好。”

  眸底深处,墨色翻涌。这已被重力砸扁失了形状的青铜香炉为何这般眼熟?

  “这是什么香炉,常熙殿中可有这种香炉?”

  秦二忙答:“这不是常熙殿的东西,但既然出自常熙殿,依奴才看应是昔日皇妃或靳娘娘的陪嫁之物。”

  蓦地,顾琅予脑中的记忆如碎片飞快闪现。

  “……这炉内点了熏香,可以缓解脑内胀痛。”他恍然忆起,宁禾离开皇宫去云芷汀的那个夜晚,他醉了酒,便是靳虞抱了一个香炉行进享宫内,放至在他身旁。

  这个青铜香炉,会是靳虞那日抱来的那一个么?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他早已记不得那香炉长什么样子。若真的是手中这个香炉,为何靳虞要丢弃在井中。





第89章 守诺
 三日后,何文将所有能查的地方都查遍,最后毫无所获地再一次将琴姑死时穿的衣物检查了一番。他仔细审视,忽在衣物胸前处发现那挑丝银线皱作一团且都抽了丝。

  宫中的布料向来质量上乘,琴姑是顾琅予的乳母,她得的料子不可能会这般劣质抽线。

  “这些都要好生保管,你们怎能让这衣物刮成这样。”何文出口训责。

  宫人忙答:“何大人,这衣物送来时就已经是这样,奴才们从不敢乱动半分。”

  何文望着那团皱乱,恼道:“这分明就是宫人浣洗时用指甲勾乱所致,你们倒是好,还想狡辩。”

  “大人,这些都是琴姑的遗物,您瞧这后襟都还有血,奴才们可没敢浣洗乱了规矩。”

  何文这时明白,这衣物宫人肯定不敢随意浣洗,所以琴姑衣物上的抽褶只能是死前所致。但琴姑为何会穿一件已被勾破的衣物?

  这虽是个疑点,何文却没有再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皇宫的春节刚过去,深居在后宫的兰太妃暗中联络了臣子,在朝堂向顾琅予奏请放过关押在天牢中的五皇子顾末。

  顾末被关押的罪名并不算重,却也不轻,顾琅予只对外宣称顾末受顾姮蛊惑而助其篡.位,囚禁顾末于天牢是顾琅予登基为帝后能做的最轻宽赦。

  顾琅予没有听臣子的进言,答应宁禾不杀顾末他做到了,但至少此刻他是不想放了顾末的。

  彻骨寒冬过去后,迎来渐暖的春日。

  春耕是帝王每年需举行的一项大事,朝廷春耕,民间方到了播种的时刻。这是顾琅予登基的第一个春耕节,春耕节需与皇后一并参加,去皇室土地处行农耕仪式,顾琅予如今没有皇后,将国事交由老臣后,便去了龙郊山地。

  此时的皇宫却已云波暗涌。

  冷巷狭长的甬道上,宫人提着一只宽大的药箱快步行入知成宫,寝殿内,传入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呼。

容想在望见宫人入殿的一刻瞬间如释重负,“药带来了?”

  “带来了。”

  “可有人发现?”

  “无人发现,郡主可以放心。”

  说罢,那来人退出了殿,没入穿行的婢女中,不见了身影。

  床榻上,靳虞这时已敛了方才撕裂般的痛呼,沉声问:“宫外可有异处?”

  “娘娘放心,陛下已去了龙郊山地,回宫已是暮时,不会发现异常的。”

  容想忙打开了药箱,霎时,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响彻大殿。原来此药非彼药。

  欺君换子,若被发现,株连九族。

  靳虞抱着怀中的小婴儿,终是绽出动容的轻笑:“从今后,你就是我的皇儿了,母妃一定会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放到你眼前。”

出宫修行?她偏不要。靳虞望着婴儿发红的面庞,双目中的柔情化作狠烈。如今她有了皇嗣,与他有了血脉亲情, 今后的路应更好走才是!

  ……

远离京城的盉州在春日临时生机盎然,宁庄男耕女织,稚子读书郎朗。盉州各县也都开始进入农耕时节,因此这段时间的宁禾十分忙碌。

郡守府内,在宁禾为此年税赋征收做筹划时,从京中传来让宁禾惊怔动容的消息。

  宁一跟李茱儿成婚了!

  她那痴情的哥哥将沉睡未醒的李茱儿娶入了府门,大婚那日,顾琅予在高堂替宁一主持这婚礼。宁一没有修书来信,没有告诉祖母一声,也没有告诉给宁禾。

  他似乎怕众人反对,又或者已等不及,长如游龙的迎亲队伍穿过京城繁华的街道,停在闾阎扑地处的李府。沉睡的李茱儿如一尊瓷器,被宁一小心呵护在怀中,她没有坐婚车,也没有坐上喜轿。她就安安静静阖着眼,娇美的面容恬如好梦。被她心爱的男子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呵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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