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禾勾起唇角:“不瞒你说,我在阜兴时便已准备好了。”
顾琅予没有再问,阿喜已将贺礼呈给顾琅予,他拿起迈步上前,朝老皇帝躬身行礼:“父皇,儿臣也为父皇备下了贺礼。”说罢,他将手上锦绢拆开,脸色却瞬间一沉。
这锦绢中包裹的只是一张泛黄发皱的宣纸,上面的字迹还潦倒难识。难道这就是她准备的贺礼,这些潦倒丑陋的字迹不是她自己所写?他因为相信她为了腹中胎儿会诚心听命与他,所以他才一直没有问过贺礼之事,此刻,她要害他在百官身前出丑么!
他心中怒火翻涌,却碍于此刻场景未敢发作,那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手背青筋暴起。
“这是何物?”侍监辛铨已将那宣纸呈上,老皇帝望了一眼,皱了眉头。
顾琅予无法解释,宁禾这时起身上前,“父皇,这是殿下在阜兴时为父皇准备的贺礼。”
顾琅予心中仍是怒火难熄,老皇帝也是不解:“这……”
“这是阜兴城内的稚子所写的寿词,那下方,还有一幅要呈给父皇的画。”
宁禾徐徐说来,“殿下在阜兴时,百姓便十分感激父皇派殿下前去凿渠,稚子们在街头遇见殿下,得知父皇即将大寿,便很想向父皇尽感激之心。故而那一日有十几稚子一同书写了这些贺词,一同作下这幅画。”
老皇帝这时才留心到宣纸上的画与字句,“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原本严肃的容颜这一刻忽然泛出慈爱,“他们画的是什么?”他低头,却有些看不明白。
宁禾笑道:“父皇可看见了,那井旁所坐的老人是父皇您,父皇正在向稚子们发水,那画中一个稚子欢喜得在父皇脸上亲了一口。”
老皇帝这时已看得分明,动容道:“这些孩童,还给朕画了两个龙角。”他泛着笑抬头,慈爱地望向顾琅予。
顾琅予的心突兀地抽痛一下,他怔怔望于龙椅上坐的皇帝,这是他的父皇,他却从来没有用今日这般的眼神看过他。从前,他慈爱的目光只会放在顾衍身上,而不是他。
宁禾心下想,瞧老皇帝如此慈爱的神色,这个礼物她是送对了。她勾起一抹笑:“父皇可瞧见了下方的一句话,稚子们字迹难识,不如臣妾念给父皇听。”
老皇帝连忙点头,宁禾徐徐说来,而那下方写的话正是“向皇爷爷寿辰问好,皇爷爷是个好老头”。
老皇帝莞尔一笑,颇有些无奈,却十分动容,他目光柔和地凝视着顾琅予:“你有心了,往日朕觉得你沉默寡言,不想心思细腻,知朕所急。快坐下吧,这份寿礼父皇十分喜欢!”
顾琅予领命,转身回到座位上时,他伸出手牵住身边这个女人。低头,她正噙了温柔的笑望着他,眸中十分得意,邀功一般亮起双眸等他夸赞她。
然而宁禾这般含笑地望了顾琅予许久他也没有动容,依旧是冰冷的一张脸。她不由讪讪地收了笑,拿了一颗枇杷。
顾琅予握住了她的手,将枇杷取入手心,竟替她剥皮后喂入她唇畔。宁禾痴傻了半天,他深邃的黑眸沉浸笑意,挺拔的鼻梁下,双唇朝她绽起笑来,她有些看得呆。他这般的笑不似从前的虚情假意,倒像是真诚地朝她微笑,而这张俊俦的脸泛起真诚来倒俊朗得惊人。
“爱妃,张口。”他的声音磁性悦耳,低低响在她耳畔。
宁禾呆滞地张开口,如木偶般吃下他剥的枇杷。
无人知晓,顾琅予的心由方才的震怒到此刻的雀跃欢喜,心内十分复杂。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皇帝这样的肯定,一时又是喜悦又是不安,他看着身边所坐的女人,她乖巧呆滞地吃下他剥的枇杷,美貌的面容竟有些惹人疼爱。他似乎沉浸在这份愉悦里,又再给她剥了一颗。
宁禾这时回过神,心间没由来突兀一跳,再次吃下顾琅予剥的枇杷后忙正襟端坐,目不斜视望向前方。
殿内,老皇帝朗声笑道:“春日御花园的景致十分动人,朕命宁家长孙绘了一副御花园丹青,今日也该拿上来让众卿家陪朕一同欣赏了。”
宁家长孙,不正是哥哥!
宁禾忙朝殿门处张望,那门外走来的男儿青丝飞舞,广袖生风,许久不见,他身上的纨绔之气隐退,倒成为一个明朗沉稳的男儿。
宁禾欢喜之际,心中却有些心疼。宁一不是说过他不喜欢官场,只喜欢纵横于山水间么?
“礼部侍郎宁一叩见陛下。”
双目中沉痛一闪,哥哥何时已任职为礼部侍郎?她目光远眺着宁一,却是朝身侧的人问道:“为何我兄长来京我都不知,你却早已知道?”
“起初本殿以为你已知晓,但是他不让本殿告知与你,后你便去了阜兴。”
宁禾更是不解。这时老皇帝命人将画展开,那画轴甫拿入殿便掀起一片惊呼。
这幅画足有三十尺长,十二尺宽,十几宫人小心展开后,那繁茂的百花惊艳地绽放在众人眼前。举目远眺,画上百花栩栩如生,仿若次第开放。宁一这一次的笔风柔而细腻,将长亭画入内,也将蓝空与清风都载入画中,御花园所有宫廊与宫道皆入画中,恢宏深邃,优美流畅。
宁禾忽然微眯了眼,那画上花簇中,有一年轻女子坐于亭内,女子捧书而读,虽只有一个侧脸,但那一头如墨的青丝与精致的五官十分动人,她的美已与百花融合,这副画若无此女子,便失了这份灵动。
然而画上的美人似乎有些眼熟……
“好一幅百花图!”老皇帝已从龙椅上走下,步至画前赞叹,“起初你与朕许诺能将御花园画入画内,朕当时只当你是海口,未想这幅画竟这是恢宏之作……”老皇帝这时瞧着画上的美人道,“这女子也画得柔美隽永,宁一,你画技已超赶了朕宫内的画师,那赌约朕认输了。”
宁一谦逊:“陛下谬赞了。”这时,他凝眸望向宁禾。
宁禾步入殿内,行至宁一身前,“哥哥,你入京已有一个多月,怎么不与我说一声!”
“我本想仕途稳定再与你说的。”宁一宠溺地望着宁禾,“你在宫内可好?”
宁禾点了点头,正要再与宁一交谈时,老皇帝已问向宁一:“这画中的女子宛若仙人,你作画时,可知她是哪家女子?”
宁一摇头,目光中似有遗憾,“臣作画时并未惊扰她,她起身回首,臣一眼凝望,只记得她容貌惊人。”
老皇帝也遗憾道:“若知她是哪家女子,朕便将她许配给你。”老皇帝低头望入画中,“瞧她衣饰并非后.宫之人,也无处寻。”
宁禾认真地望了几眼,花簇遮住了女子大半容颜,只那侧颜十分柔美,那五官挺立精巧,如墨的青丝披散在双肩,她斜斜地靠在亭内,慵懒又认真地捧着书。
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逝,宁禾凝眸望向宫殿下方的座位,攒动人群中,李茱儿慌乱地垂着头,那往日温婉的美人此刻双颊已经红透,双手也是不停地纠着手上的丝帕。
宁禾缓缓勾起一抹笑,原来这画中的美人是李茱儿,她记得李茱儿曾来享宫给她送兰妃赏赐的那支金钗,有个小官在御花园作画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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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动心
望着宁一,宁禾笑问:“哥哥,你怎不问问画中的美人是谁,你可瞧清她的样貌了?”
“瞧清过,但她匆忙窜走,我无从得知。”宁一俊美的面目有些黯然。
宁禾心中不由好笑,她再追问:“哥哥那日匆匆一瞥,为何会记这么久?”
“她坐于百花中捧书凝望,宛若天生为我作画而来,我……想认识一下她。”说到最后,宁一已沉浸在那日的记忆中。
宁禾退回座位上,唇角一直上扬,止不住这喜悦之情。她一直很喜欢李茱儿,不想李茱儿竟然早与宁一有过一面之缘,这可真是天注定的缘分。瞧宁一那春心荡漾的样子,她是不是该助一助力,让李茱儿成为她的嫂子?想到此,她好笑地在人群中寻视去,李茱儿正慌张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出了殿门。好吧,待大寿结束再说。
老皇帝对这幅画十分满意,给了宁一许多赏赐,并赐了“神手”之名。
宁禾早知宁一喜欢作画,他能画下百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重就重在他将李茱儿无意画入画内,成就了一人一花融为一体的灵气之作。
老皇帝眼下心情愉悦,雍贵妃忙命人再献歌舞。
这歌舞升平中,顾琅予的声音突然响起,“李复已在殿外。”
宁禾一怔,心中了然。她斟了一杯酒,歌舞结束时,她起身朝老皇帝道:“父皇,臣妾敬父皇一杯,恭祝父皇万寿无疆,日月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