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禾眸中尽是促黠,她笑:“陛下变成忍者了。”
是呢,这一次有孕,他几乎日夜都想,却只敢亲亲她,再不敢像怀着初玉那般乱来。
顾琅予轻叹一声,抱着她,他身体里的火便更加热烈。努力想要压下那股火,可在她明媚的笑容里,他反倒越来越渴望。
那只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被褥中,一路缓缓伸到他身下……
宁禾知晓他想做什么,她面颊发烫,心中微有愧意,却是甜滋滋的。
临产期里,顾琅予日夜守在宁禾身旁,她走不动路,每日都是他将她抱下床榻。守护了她几日,李复说的产期已经过了,她却迟迟未见动静。
这一日,兴郡水漫,难民涌动,命官镇压不住怒中施暴,消息传入京中,引起顾琅予的震怒。大臣劝他此刻应亲身出宫去视察民情,好息民怨。
顾琅予从朝堂回到后宫,在宁禾身前却未开口。
反倒是宁禾已听何文说起,先问他:“你准备何时动身。”
“待孩子出世后。”
“难情紧急,耽误不得,你先去吧。”
“不可。”顾琅予一叹,“临盆就在这几日了,你生初玉我尚未陪在你身边,这一次我不能再走。”
“从前我与你说的是气话。国事要紧,说不定你处理妥回来后,便正赶上孩子出世。”
宁禾不过也是安慰之言,兴郡离京城来回虽只需两日,但谁能料定两日里孩子不会降生。顾琅予仍要拒绝,被宁禾冷脸拦下,他无奈,知晓如今两难,只得承诺:“我快马加鞭去,处理妥便回来。”
顾琅予白日离开后,夜间初玉嚷着要跟娘亲睡在一起。后半夜她口渴,欲要起身推醒身边的人,才忆起顾琅予已不在宫内。
女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生怕吵醒了女儿,小心下床,黑暗里,却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抽搐的阵痛霎时传来,宁禾倒抽口气,吃力唤道:“阿喜——”
阿喜在顾琅予离宫后便仔细守在了偏殿,她听闻动静忙命人亮起烛火与夜明珠,沉声着人去请李复。
李复惊悉宁禾是摔倒在地,检查之下,脸色已变,沉声嘱咐小童:“蒲黄六钱,仙鹤草三两,快去熬药,拿人参来!”
床榻上,宁禾已苍白了唇色。下腹的疼痛与第一次临盆的疼痛不太一样,这痛每抽一下,便似要牵扯她全身经脉,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宁禾颤声问:“孩子无事?”
“皇后别说话,皇后摔倒在地,似有血崩之象,此时别用力气。”
宁禾几乎眩晕,为什么第一次早产,第二次还似血崩?
她躺在床榻上,疼得抽气,在古代产子当真是入鬼门关!
凤阙宫外,李复沉声对行来的何文禀道:“依臣看需要请示陛下,是保大人还是保腹中龙嗣。”
何文沉声道:“你保住皇后凤体安康,我去请陛下回宫。”
宁禾不知,李复对她说的算是轻的。她这一摔导致身下流血不说,胎儿移位,头部在上,是难产。
兴郡连遭十日大雨,城内积涝成灾,百姓无家可归,百姓欲等京城大开城门好避难。但京城的城门岂是那般容易敞开的,京城里,是帝王归所,住着文武百官,轻易不准通行,也不可能放流民入城。
顾琅予才行到兴郡,尚未入城,刚登上城楼,便被身后士兵的急报止住脚步。
“陛下,何大人求见——”
顾琅予诧异之下,心却一紧,朝中并无要务,何文来此,只有一个原因。
檐外淅淅沥沥仍有雨声,何文紧步上城楼,甚至来不及行礼:“陛下,皇后娘娘难产——”
“怎么会难产!”顾琅予失声出口,“她怎么样了?”
“李复让陛下做决断,是保大人还是……”
“当然保皇后!”顾琅予大步奔下城楼,丢下话,“你留在这里。”
他亟亟奔入雨中,策马疾驰狂奔。
凤阙宫内,一波波疼痛袭击下,宁禾终于在李复与稳婆的手足无措里察觉到不对。她用尽力气逼问之下,李复才道出实情。
宁禾失神,所有思绪都被抽空。胎儿移位,头部在上,就算是搁在现代,也只能剖腹产。
她颤声问:“如果我坚持要生下来呢?”
“皇后不可,皇后与腹中龙嗣都恐有性命之虞……”
初玉见了血,又听宁禾不时发出的阵阵痛呼,在寝殿外急得大哭。
女儿的哭声让宁禾心中一痛,曾经生初玉时,她只觉得自己都快要死了。如今,她竟连累了腹中的孩子。
她心中一横,忍着痛道:“剖腹取子,李太医敢吗。”
李复惊颤:“……云邺从未有这等高超的医术,臣只听前辈提过,却从未亲眼见识过。”
宁禾强忍着腹中的疼痛,坚决开口:“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准备替本宫剖腹取子。”
“皇后……”
“这是命令。”
李复无法,只得道:“那皇后听臣一言可好,如今胎儿在腹中尚且能挨到明日,皇后可否待明日陛下回宫再行定夺。”
宁禾深深望住帐顶的游龙嬉凤,缓缓点了点头。她还想见到他,再多看他一眼。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穿越至此就到头了。有了爱情,有了女儿,还要如何?
缓缓闭目,宁禾在这疼痛里睡去。她依稀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在动,在她身体里挣扎着似乎想要出来;朦胧中听见女儿的大哭,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在殿中。抬起沉重的眼皮,她果真见到了想见的容颜。
顾琅予浑身已被雨水湿透,他大步跨入寝殿,俯身在床沿蹲下。雨水从他眼角眉梢滴淌滑下,落在了她的脸颊。他忙伸手想为她擦掉,可他手上也有雨水,反倒将她的脸颊沾惹得更加潮湿。
他想要抱她,他浑身却已湿透,便不敢抱。僵硬里,他眸中有泪花闪烁:“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
宁禾摇头:“不行,我要生下他。”
“你不能生了,我们不要了。”
“我是他的母亲,他的性命我有权做主。”
“如果他来只为了夺走你,我顾琅予不要他。”
宁禾偏过头,不再看他:“让李复入殿,我决定剖腹取子。”
顾琅予失神,暴怒:“你疯了!”他暴跳如雷,斥退了宫外跪候的所有太医,“都滚出去——”
他只沉声诏来李复:“将胎儿打掉,马上去做!”
宁禾坚决抵抗:“从前你要伤我的女儿,如今还要再伤我的孩子么。”
“我不答应,让你怀上这个孩子是我的错。将他打掉,你产下死胎,才能活命。”
“我不听你的。”宁禾用尽力气,握住了顾琅予的手,“他是你的孩子啊,你不要伤他。”
顾琅予蹲下身,轻抚着宁禾的面颊。她明明才刚及双十年华,却已憔悴太多,双唇发白,眼底一片青色,他不忍,他悔,他恼。如果他没有急着要孩子,如果他没有离开她身边,她怎么会摔跤难产。
李复已端上堕胎药入殿,放置床案前时,照例先为宁禾诊脉。宁禾挥舞着手想避开,却被顾琅予死死按住。
她绝望地与他四目相对,泪水无声落下。
李复却在此刻倒抽口气,忙叫来旁的太医与稳婆,他又为宁禾把了另一只脉搏,再轻按她隆起的腹部。六名太医一一查验,稳婆也在她腹部揉按了许久。蓦地,殿内的太医哗啦跪地,皆欢喜道:“皇后福大,胎位已正,胎位已正!”
顾琅予大喜,他失声问:“你们肯定?皇后与龙嗣无碍?”
“陛下,胎位已正,皇后也未再出血,可以顺产了!但如今胎儿未有动静,微臣们商议决定让皇后服下催产药,否则极易再生枝节。”
宁禾流下喜悦的泪水,她连忙点头,她怕,怕这个方才在她朦胧中入睡时变换了胎位的胎儿再在她肚中胡闹。
催产药喝下,顾琅予被稳婆请出了寝殿。
他在殿外候着,听着寝殿内传来的阵阵痛呼来回踱步。秦二劝他去换下湿衣,他不肯。他听着耳侧宁禾撕心裂肺的痛呼,终于忍不住奔入寝殿,扑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紧拽着床单的手。
她已苍白如纸,汗水大颗滑落。
他不住为她擦汗,轻声低喃:“阿禾,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果知道生子这般痛,我绝不会让你再怀上孩子。”心底的痛化作热泪涌入眼眶,他眨眼间,泪水倏然掉落。
那颗热泪落在她颈项,她在疼痛里凝眸望他,投去一个苍白的笑。
殿外的大雨骤然停歇,寝殿内爆出婴儿洪亮的啼哭。稳婆剪断脐带,抱着仍沾血的婴儿,欢喜地朝顾琅予下跪叩首。
“恭喜陛下喜得龙子——”
宁禾对上顾琅予激动的双眸,终于无力阖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