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予恼羞,片刻后,他沉下容色:“我撇下国事来此,没有多少时日可以陪你闹下去。”
宁禾也冷脸相对:“我没有留你,要走随你。”她转身,入马车,去了郡守府。
她故意在郡守府内待到亥时,甚至她还想待一整夜。但衙署大门被顾琅予的汹汹气势冲撞开,周修莒与汪幸仍在郡守府内,瞧见顾琅予入府,忙扑跪行礼。
顾琅予直接入了议政厅,他沉声道:“朕明日便拟旨撤你郡守之职。”
宁禾不惧,挑眉道:“玉玺在宫里,你口头上说可不算话吧。”
顾琅予无奈:“跟朕回府。”
“我明日还要忙于水路一事,今夜不回府了。”
“那朕便在这陪你。”
顾琅予果然留在了议政厅,陪宁禾坐到深夜。后半夜,她已伏在案头渐渐入睡,顾琅予起身将她抱入内室用来休憩的床榻上,这才算真正将心底的人拥入了怀。
宁禾再次睁眼时,醒得很早,浑身燥热,才知是被顾琅予拥住。她凝眸,也对上一双凝视她的眼眸。
她坐起身:“我先去忙水路的事了。”
顾琅予沉声道:“你还未用早膳。”
“不想吃。”
“你想吃蔬果还是淡粥?”
宁禾一怔:“倒是想吃城西的石磨豆花。”
她说出口不过是为了折腾一番顾琅予,哪知他却应下:“好,那我买好便给你送去。”
宁禾怔怔行出府门,去了曲水河。
可容近五百人乘坐,也可容纳近百钧重量的大船已经建好,也在前些日子试游了一段行程。宁禾问及孟舟行:“都准备好了?我们登船吧。”
她才刚上船,白青恰匆匆行来叫住了宁禾:“大人——”
宁禾驻足回眸:“何事匆忙?”
白青亟道:“大人快去榆林的木仓看看,前日的大雨让几棵红杉木都裂开了缝。”
宁禾脸色一变,忙跟白青行去榆林,“红杉木是为下艘船准备的木材,怎么会裂缝?”
行去木仓,有工匠对宁禾禀道:“这木头是今年新伐的,所以前日遇水后,经昨日一场烈日暴晒全裂了缝,这一批都不可再用了。”
“检查一下别的木材是否有这种情况。”
白青命人一一查探,忽然惊呼出声:“不好!”
宁禾随之望去,那一排黑木也裂了缝。她霎时沉了眸光:“船开了没有?命人召回,不要出船。”
话落,她匆匆坐上马车赶去曲水河。那批黑木正是这艘建好的大船所用的良木,船在几日前刚刚试游过,如果这批黑木裂了缝,那艘船经过昨日的暴晒势必也有裂缝。
马车赶去曲水河时,河岸岸头早已未见那艘船的踪影。白青急匆匆上前欲要询问,监守的汪幸从岸头亟亟跑来:“船沉了,船沉了……大人,船沉了——”
刚下马车,宁禾已失神滞住,汪幸匆匆行到她身前,这花甲老人正是顾琅予曾派给她的人。汪幸颤声道:“船沉了……”
宁禾只将惊慌都化作训责:“我不是没有命人开船么!”
“我以为大人在船上,我不知大人去了木仓……”
“派衙役去救人!”宁禾深吸口气,“有多少人上船?”
这时,汪幸双唇发白,老泪纵横而下,噗通跪在宁禾身前:“陛下在船上……”
天旋地转,失聪耳鸣。
视线一片漆黑,宁禾踉跄眩晕,被身侧的白青一把扶住。
她失声脱口:“陛下为何会在船上?”
“陛下问大人在何处,我不知大人去了木仓不在船上……”
冰冷从脚底窜入周身,宁禾已失声颤喊:“去救陛下,所有人开船去救陛下……”
她知道他为什么在船上,因为她说了一句想吃豆花,他便去买回来送她。可她并不想吃,她不过只是想捉弄他。
曲水河虽被称为河,可却是一条直跨盉州、青郡、百冶与祁水国的大长江。宁禾失神游走到岸上,望着一片渺茫幅广的水面,飘无尽头,空无一物。
她无力蹲坐在地面,所有衙役都被指挥派上船去搜顾琅予的踪迹,耳侧惊慌嘈杂,她却闻不见一丝响动。浪潮拍来,湿了衣摆,泪水如这汹涌的潮水,一波波溢出眼眶。
“我没有真的想吃城西的豆花,我是骗你的。”
“我没有真的想难为你,我没有真的要与你冷对,我……我只是太在乎,拉不下脸,才一直这般冷冷的……”
跌坐于地面,身下已被浪潮打湿,宁禾只觉周身发冷,她颤抖着拥住双臂:“你回来吧,我不跟你吵,不跟你闹,我乖乖跟你回皇宫,只要你回来……”
无人回应她,连风声都是清寂孤冷的。
泪水汹涌掉落,宁禾无助哽咽:“你到底回不回来,你要丢下我与初玉么?你都将我与女儿丢了近两年,还想丢下我们的后半生么……”
“阿禾?”
熟悉的低沉声线响在耳际,宁禾惊颤回眸,那挺拔的身影好端端立于她身后。
宁禾微愣,却是猛地扑进顾琅予怀中。
泪水汹涌而下,她宛若与丈夫置气的娇妻,狠狠将拳头捶打在他胸膛,“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哽咽失声,她只埋头将泪水落在他胸膛。
顾琅予紧紧将宁禾拥住:“你以为我掉在水里了?”他失笑,“我刚上了船,却听人说你去了木仓,便提着你要吃的豆花去寻你。”
他凝眸望住泼洒了一地的豆花,无奈:“都洒了。”
“我是骗你的,我并不想吃什么豆花。”
“不管你是骗我,还是真话,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你。”顾琅予紧紧将怀中哭泣的人拥住,他垂首在她耳侧宠溺低语,“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第103章 转醒
当盉州百姓得知宁禾不再为盉州郡守时,纷纷不舍。但得知宁禾被封为皇后,却都是满心替她欢喜的。从一开始对这个失去贞洁的女子的不信任,到如今的崇敬不舍,这些都是宁禾付出政迹换来的。
封后圣旨再下,顾琅予似乎等不及了,将封后大典定在五月初,也就是在两旬后。立后大典准备的事宜非常繁琐,如果不是碍于祭告宗庙等重重礼节,恐怕顾琅予迫不及待便想让宁禾入宫。
重归于好的第二日,宁禾便将顾琅予赶回京城。朝中离不开他,他已来了快十日,她不想让他误了国事。
临走前,顾琅予恋恋不舍:“我无法再入盉州来接你,但我会派十八支队伍来迎你入宫。”
宁禾板着脸:“你我之间就只差一个封后大典?”
“那还差什么?”顾琅予不解。
“你我从前大婚时可一点都不像寻常夫妻的婚礼。”
顾琅予恍然大悟,抿笑道:“好,那我补给你一个婚礼。”
宁禾凝笑:“那你准备给我多少聘礼?”
顾琅予正色起来:“用这江山做聘礼,你觉得可行?”
宁禾一怔,却是瞪了身前的人一眼,未再提及这个话题,将顾琅予送走。
顾琅予回到皇宫的第二日便亲自去宁一的府邸接初玉。
女儿大概是被宠坏了,将她的舅舅折腾得疲惫不堪。宁一在顾琅予身前行礼时,眼眶下一片青色,他不仅要照顾初玉,还要照顾李茱儿。
顾琅予微有动容:“李小姐的身体还未有起色?”
宁一浮起一笑,笑容虽淡,却有欣慰:“阿禾替茱儿寻来的医仙已经将茱儿脑内的淤血清除,我信茱儿定会醒来。”
“初玉呢?”
“她在里屋陪她舅母说话。”
“说话?”顾琅予诧异道。
“墨医仙说,应多与她说说话,玉玉虽然顽皮些,却很懂事,每日都会陪她舅母说话。”宁一道,“陛下稍坐片刻,我去将玉玉抱来。”
他行进里屋,床榻处,纱帐隐约透出那个静躺的身影。帐幔朦胧之下,李茱儿的面容恬静柔美。他失神立在原地,心内的痛总是这般猝不及防袭上。
初玉趴在床榻上,乖乖守护着她的舅母:“美姨舅母,这个故事好不好听?”
见舅母不应,初玉又滴溜溜转着眼珠仔细想,“那玉玉陪舅母出去晒晒太阳吧……”
初玉一骨碌爬下床,奈何她的腿短,趴着床沿的手一松,整个身体便滚到了地上。这地面并没有娘亲给她铺的地毯,所以摔下来总归是疼的。
初玉揉揉被摔疼的脑袋,爬起来时,望见伫立在门口的舅舅便一脸欢喜地扑上去:“舅舅,我们带舅母去院子里晒太阳。”
宁一微微一笑:“舅母从来不晒太阳的。”
“为什么不晒?”
“舅母需要静养。”
初玉不依,拉住宁一的手直晃:“太阳这么暖,为什么不让舅母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