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扶住玉菡宫冰冷的地面,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对舒望晴说:“晴贵人,看起来,咱们这梁子是结下了,而且结得还不小呢——”
舒望晴看了她一眼,将眼光移开,也小声道:“穆夫人,既然如此,我舒望晴便奉陪到底!”
在这深宫里,既然不能置身于争斗之外,那就见招拆招吧!
舒望晴随即无视了穆夫人震惊之余、略有些疑惑的眼神,迈步出了玉菡宫。
天色尚黑,可是因为正下着鹅毛大雪的缘故,宫中的道路也还能够看清。
此时此刻,舒望晴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阵一阵地绞痛——
她是真心为贺长亭高兴的。
贺长亭何其有幸,萧怀瑾及时出现了,给她带去了生的希望,也带去了关爱与安慰。
相比之下,当初孤单一人,冤死在冷宫之中的左寒云,便死得那么的悲凉。
一面想着,舒望晴脚步便有些踉跄。她脚下难走得很,似乎是宫中御道上的积雪还来不及清扫,就已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奇寒而彻底冻住了。
就这样一步一滑,舒望晴艰难地穿过宫中御街,往弄玉小筑过去。
她身上的翻毛斗篷,原先曾经被打湿,后来在玉菡宫中又渐渐地干了,这会儿又重新被雪花打湿,令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可是她眼中的热意却就此漫无边际地涌出。
因为,此时天色已微明,舒望晴眼前,矗立着一座高大的殿宇——瑶光殿。
瑶光殿朱红的大门紧紧封闭着,殿门上金色的门钉大多堆上了积雪,一半是金色,一半是白色。
通往瑶光殿道路两侧,早已堆满了积雪,殿上曾经辉煌灿烂的琉璃瓦,此刻也尽数被染成了白色。到处像是举丧的白幡。
舒望晴能听见自己心中勉强压抑着的悲号,她来到瑶光殿殿门跟前,亲手触摸到那冰冷的门钉。
瑶光殿中似乎隐隐约约传来高呼,“娘娘,您千万保重自身,奴婢们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接着便是呼喝声、刑杖打在肉体上的声音、惨嚎声,却自始至终没有告饶声……
“妙书、妙琴、小齐……”她口中喃喃地念着名字,都是以前那些忠心不二的人啊。可是如今,他们也早已尸骨无存,不知魂魄投身于何处。
接着,瑶光殿门内似乎响起了战场之上、金戈铁马的声音。
“左氏一门忠烈,唯求报效国家,此生便可无悔!”豪迈的声音响起,那是身陷重围、战至最后寥寥数人时,左氏族人依旧坚持的铮铮誓言。
舒望晴眼中的泪水涌出得更快,“父亲、兄长……左家军……”
记忆如此残酷,无情地在脑海里奔涌,舒望晴的双膝渐渐地无法支撑住她的身体,她抚着瑶光殿殿门上金灿灿的门钉,身体却渐渐滑了下去。
天已经渐渐亮起,而这一天,四年前的这一天,既是左寒云的忌日,也是昔年战功赫赫的左家军覆亡的日子。
他们全死了,至亲之人,她最信赖的左膀右臂……他们全都死了,只有她一个,重新睁开了眼。
——因为这冤仇,而睁开了眼。
漫天飘落的雪花之间,舒望晴孤单的身影在高大辉煌的瑶光殿门前显得格外伶仃。
*
舒望晴身后,远远地,有一人在雪地里悄无声息地行来。
他在数十丈外站定,远远望着瑶光殿门前的情形。
一阵寒风卷至,将来人身上披裹着的氅衣扬起,露出里面穿着的江牙海水纹锦面白蟒袍。
来人亲眼看着舒望晴在瑶光殿门前痛苦流泪、悲泣出声。
他面上冷淡,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丝毫上前相劝的意思。英俊的面庞之上,倒是双眉微蹙,流露出一点点若有所思的神情。
*
舒望晴觉得身上温暖,很是舒服,头却始终昏昏沉沉的。
“好生伺候着,朕晚间再来看望你们小主。”
萧怀瑾清润的声音响起,在舒望晴听来,似近实远,飘飘忽忽的。
“奴婢们恭送皇上!”
是暖蕊与冰翎等人的声音。
舒望晴听着心中一惊,努力想要睁开眼,却觉得那眼皮有千斤重,勉强睁开了,正见到弄玉小筑自己卧榻上挽着的冰花纹纱帐。
“小姐!”
这时暖蕊进来,见到舒望晴睁开了眼,又惊又喜地道:“小姐,您可算醒来了,这都已经两天两夜了!”
两天两夜?
舒望晴有些纳闷,她记得自己上一刻还在瑶光殿跟前悲悼亲人旧属,可是怎么一下昏睡过去就两天两夜了?
冰翎这时捧着药碗进来,见到舒望晴醒来,也颇为惊喜,说:“小姐,太医院给送来的药果然管用啊!不过,您若是再不醒,皇上怕是就要拆了太医院啦!”
暖蕊将舒望晴扶坐了起来,冰翎小心翼翼地喂舒望晴服了药。
暖蕊心直口快,忍不住埋怨,“小姐,不是奴婢怨您,您去帮贺婉仪小主,是好事儿,可怎么就把您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呢?”
“这不,贺小主没什么危险了,可您自己却倒下了,累奴婢们担惊受怕了这许久。”
“若不是信王殿下发现您晕倒在瑶光殿门口,都没人知道您也出了事。”
舒望晴这时满嘴都是汤药浓浓的苦味,听见暖蕊的话,一时睁圆了眼睛。
“信王?”
怎么会是信王?
第28章 再封
“是呀,是信王殿下发现您晕倒在瑶光殿殿门前,便立即去通知了皇上。是皇上亲自将您抱回来的呢!”
说到这里,暖蕊与冰翎两个小丫头,彼此狭促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地来到舒望晴面前,向自家主子行下礼去,异口同声地道: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舒望晴圆睁杏眼,想问喜从何来,却没说出口,大咳起来。
冰翎赶紧给她抚着胸口,而暖蕊则从旁解释,说:“小姐,皇上又晋了您的份位,您如今是晴嫔小主了呢!”
舒望晴非但没有多少喜意,反而继续咳了数声。
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不太合规矩了——从不曾侍寝的宫嫔,竟然连晋两次,从秀女到正六品的贵人,再从贵人升至正五品的嫔位。
这是奖励她救了贺长亭,还是因为她在左寒云忌日的当天,晕倒在左寒云的旧居跟前?
“您昏睡的时候,皇上还亲自过来两回看望您!现在内务府啊、御膳房啊那些人的嘴脸啊,已经全变了,这两天给咱们的东西,全是上好的。咱们再也不用劣炭湿柴了呢!”
暖蕊的笑容格外实在,毕竟帝王的恩宠能给整个弄玉小筑都带来切切实实的好处。
而冰翎却很细心,看出了舒望晴的不自然,“小姐,冰翎这就赶紧去太医院给您请太医去,再给您瞧瞧。只有您赶紧养好身子,才能成为名符其实的小主啊!”
冰翎这样一说,舒望晴登时冷静下来。
如今她再获晋封,而且因为皇上萧怀瑾的关切,便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默默无闻了。
更何况,她还就此与穆夫人穆清欢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如今她这么一病,距离能够正式侍寝,还有一段时日。
在这段时日里,难保别人不会继续找她的麻烦。
舒望晴服过药,觉得稍好了一点,便强撑着坐了起来,冰翎赶紧将一只水墨绫面大迎枕抱出来,垫在舒望晴身后。
“去传小钟来!”
舒望晴用沙哑的声音吩咐。
一时小钟过来,也是笑嘻嘻地向舒望晴恭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本小主病中这两日,宫中应该是发生了不少事吧!”
这钟茂德挠挠头,笑着说:“其实也没有多少事。”
接着钟茂德便将这两天来,宫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一详述给舒望晴听。
这小钟,口中轻描淡写说来,一桩桩,一件件,却听上去都是足以改变后宫格局的大事。
先是昭纯宫那里,穆夫人脱簪待罪,长跪乞怜,依旧得了禁足罚俸的责罚,而且禁足的期限乃是遥遥无期。一时宫中都在盛传穆夫人失了圣意,以后再要复起,恐怕就难了。
再是敬事房处置了现任的总管和副手,而德妃因此受了牵连,被命闭门思过三日,手中的协理六宫之权交还了一部分给皇后。
皇后因打理后宫不利,自请罚俸,当即被皇上所允。而皇后所罚之俸,又加上各宫都出了不少东西,则都送去了青州,赠予当初左家军士卒的遗属,作为抚恤。
“哼,”舒望晴听了,低声做出判断:“昭纯宫禁足没有期限,其实是皇上留了个口儿,随时可以将穆夫人给放出来。皇上,怕是并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处置穆夫人。”
“敬事房那里,只能算是给德妃一个小教训。皇上不想让皇后大权独揽,但又苦于找不到别的能与皇后相抗的人,只能继续用德妃。所以才会如此。若是真罚,该将协理六宫之权全部交还皇后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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