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景氏如何,郑梦境没有什么大的印象了,盖因朱轩姝走的早,她殁了之后,郑梦境给了景氏一笔银子,就打发出宫了。倒是寿宁的乳母胆子大上了天,不仅拦着驸马同公主见面同房,还赶在寿宁前头先进宫来同自己哭诉,慌称寿宁在公主府对她不尊。
说起那个梁盈女,郑梦境就一肚子气。要不是这个老妖婆,自己哪里会和寿宁母女生隙。
这事儿倒提醒了郑梦境,她决定回去之后,就把几个孩子身边的乳母都给清理一遍,免得日后再生是非。
再有旁的近身服侍的太监都人,也要梳理一遍。万不能有个面憨心刁的小人留在翊坤宫里。
回到翊坤宫不久,下月的厨料单子就送了过来。
刘带金从跑腿的小太监手里接过单子,从荷包里拿了两片银叶子赏他,将人打发走了之后,就将单子递到了躺在床上的郑梦境手里。“娘娘,厨料单子到了。”
翊坤宫的地龙刚烧起来,还没完全热,郑梦境在被窝里冷飕飕的直发抖,两只手捂着,一点都不想拿出来。“反正照旧是那些个东西,你对着觉得没错就行了。不必叫本宫过目。”
刘带金应了诺,当下就细细看了起来。越看她脸上的笑意就越遮不住,“娘娘,奴婢还是念给你听吧。”
“随你。”郑梦境笑道,“别忘了等会儿念完了去喝口水。”她望着刘带金越来越遮不住的笑意,嗔道:“究竟上头写了什么,倒叫你乐成这样,还白费了口水来念。”
刘带金俏皮地眨了眨眼,“娘娘听了就知道了。”她清了清嗓子,“猪肉五十斤八两,羊肉、羊肚、肝等折猪肉十八斤……”
郑梦境听得只打哈欠,每旬都是这么些,从来也没翻过什么花样。
刘带金照着单子一一念完,惊讶地望着郑梦境,“娘娘难道没发现里头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郑梦境揉了揉惺忪的眼,“何处不一样了?”
吴赞女也笑了,“下旬的厨料,咱们翊坤宫要比坤宁宫还要多一份调料。”
郑梦境勾了勾嘴角,附和地笑了下。
陛下还是老样子,哄不来人,只会笨拙地做这些事情。怕是他心里还不清楚小小的那么一个细微之处,就能叫她落下把柄来。
郑梦境打了个哈欠,慢慢滑进被子里,“从新送来的厨料里头拿出五十两银子还回去。”
吴赞女瞪大了眼睛,“娘娘,这是何故?”回过味来的刘带金点了点她的额头,“娘娘怎能与中宫比肩呢,更遑论高一头。回头又得叫人来说嘴了。”
揉了揉有些被戳痛的额头,吴赞女微微噘嘴,“那也用不着五十两啊,不过是多了一份调料。”
刘带金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你呀,别整日就顾着跟内监打成一片,多想想。”说罢打了帘子就去取钥匙开箱子拿钱。
吴赞女想和郑梦境告状,却发现她已经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转过身,撞见三个皇嗣正要过来请安,她赶忙轻轻“嘘——”了一声,将孩子们都带出去。
“娘娘歇下了,莫要吵她。”吴赞女想起现在郑梦境似乎特别怕冷,招来几个太监,令他们再去把地龙烧旺些,顺带抱几个暖炉来。
朱常洵身上肉多,进来没多久开始出汗。他拿帕子擦了额上的密汗,“怎得还不够热?”
吴赞女道:“先前李公说的,以后娘娘会格外怕冷,让咱们起居上头多留意。”
朱常洵诧异地望着外面发芽的苗木和含苞待开的娇艳桃花,奇道:“这都要三月里了,还冷?”
朱常溆的眼睛一暗,拦住弟弟后面的话,“母妃大病了一场,以后身子怕是会不如前。你就少说几句吧。”
朱常洵瘪瘪嘴,没再说话。他看着朱常洵的脸和脖子,不由咋舌。自己的汗都快要浸透里衣了,怎得皇兄看起来好像一滴汗都没出。再偷眼去看看和自己一样开始擦汗的皇姐,心道,大概皇兄和母妃都一样病了。
朱常溆问道:“母妃回来路上可有说什么?”
吴赞女摇摇头,“奴婢同刘都人讲了景氏的事儿给娘娘听了解闷,旁的娘娘都不曾说。”
朱常溆心里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仔细伺候母妃。”他牵着朱常洵,“皇姐,我同皇弟就先去做功课了。”
朱轩姝道:“难为你了,要不是有你逼着,我看洵儿根本就不想念书。没了先生日日督着,他镇日就知道玩儿。”
朱常洵赶紧往朱常溆身后一躲,探出头来朝朱轩姝吐了个舌头做鬼脸,“现在母妃回来了,我才不怕你呢。”反正有皇兄这个比先生还严厉的人在,即便母妃不信想要抽背,自己也能应付得来。
朱轩姝作势要打,朱常洵赶紧连拉带拖地拽着朱常溆走人。看着两个弟弟的背影,她摇摇头,心里觉得四皇弟也就罢了,二皇弟是真真儿地叫耽误了。
也不知道老祖宗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何立了太子后,旁的皇子就不能一道听听日讲经筵了呢。没得把人给耽误了。二皇弟多好的苗子啊。即便当不了太子,就是日后就藩,在藩地有一番作为也好啊。
若郑梦境知道女儿这番心思定要笑话她不知事。藩王本就是太|祖为了防诸王相争而想出来的法子,说着是好听,就藩、藩王,实际上也不过是拿大笔银钱将人给白养着。只要不犯事,不干涉当地官员执行公务,言官都懒得上折子管你。
郑梦境美美地睡了一觉,到了晚上就有些睡不着,腹中又有些饿,就让小厨房开火给自己熬点鸡汤粥来。喝下两碗粥,她才觉得肚子舒服点。
刘带金捧来一个托盘,上头搁着一个碗并一叠蜜饯。“娘娘,喝药了。”
郑梦境皱眉,拼命地往里头躲,“刚醒就叫喝药。我睡着的时候可没少喝吧?醒过来的时候嘴里一股子的药味。”
“是李公吩咐的。”刘带金哄道,“每日只这一碗,可比先前一日三碗要好得多。”
郑梦境拗不过她,端过来药,捏着鼻子仰头一气喝了。然后赶紧把碗朝托盘上一丢,飞快地捏了个蜜饯塞进嘴里。
“娘娘再歇会儿,离天亮还有好些时候呢。”刘带金把床帐放下,收了碗筷托盘去了趟小厨房。
内殿里暗暗的,烛灯都给熄了。外头的月亮瞧着也没什么亮光,只偶尔透过云带出来一些月晕,叫人知道天上的月亮还挂着。
郑梦境躺在床上,一手枕在头下,侧着身子赏月。
这个时候最好就是来一壶暖酒并几个下酒菜。只可惜她既要喝药,便不能碰酒了。
值夜的都人传来轻轻的鼾声,许是抗不过长夜而睡了过去。郑梦境并未出声打破对方的美梦,而是静静地听着,数着打了个几个鼾。过不了多久,睡意又袭了上来。她在心里想着,明日一定要好好清理一遍宫人,又睡熟了。
第二日起来,郑梦境就觉得自己好多了。不说神清气爽,但殿里暖融融的温度让她觉得舒服许多。两处膝盖还是隐隐发疼,刘带金特地用粗盐炒了,装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布包里,并几个小铜球缝在布包四角,然后给郑梦境绑在膝盖上。
郑梦境舒服地歪在榻上,让吴赞女和刘带金两个一同在自己跟前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宫务都报了一遍。她们两个早就想到等皇贵妃身子好了必是要过问的,所以一早就列好了单子。何日何人曾出宫,何时归;何日何人油滑耍奸,如何责罚,诸如此类全都一一记录在册。她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听二人的补充,不适地发问,或者点点头。
听完后,郑梦境就将三个孩子叫过来。朱常治现在年纪还小,离不开乳母,郑梦境觉得暂且先不管了。但朱轩姝他们早已长成,却是可以脱离,不再需要乳母的。她将孩子叫来,主要也是不希望他们觉得这件事是自己一人的主意,大家有商有量的,若是有更好的法子,人也不是非走不可。郑梦境的目的不过是不让乳母给孩子们于现在和未来带来太多的影响,并不想因为此事而同孩子们起不必要的争执。
朱轩姝听了是觉得没问题,景氏的事给她留了很深的阴影,以后都不想再和乳母有什么牵扯。她甚至主动提议,“以后等五皇弟大了,他的乳母也不能留着。”朱轩姝一脸的厌恶,“不过喝了她几口奶,就知道作威作福了,这要是日后出了宫,还不把自己当个人物似的成日给咱们惹麻烦啊。”
朱常溆也没有异议。只有朱常洵一个人,觉得有些舍不得。他的乳母田氏是个挺憨厚的人,倒是有些把朱常洵当自己儿子来看的模样。心也善,成日就念着自己在宫外的家人。
郑梦境朝儿子招招手,让他到自己的身边来,“你舍不得田氏,是因为同她一道玩耍高兴呢?还是因为习惯了,所以离不了?”
朱常洵想了想,“乳母成日管着我,我不喜欢同她一道玩。”他看了眼朱常溆,“现在孩儿时常同皇兄在一块儿,若是说玩,也是同皇兄玩得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