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溆的眼睛往父亲身上的龙袍瞟去。明黄色本为天家专用,这么说来,往后民间也能染来做买卖了?他眯着眼,父皇能舍得?这可与天家的威仪息息相关。
有的时候,尊贵与否,且看拥有了多少特权。诸如商贾不能穿丝穿绸,只许穿青色,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下等。
“朕已同大学士们商量过了。”朱翊钧点了点桌子,皱起的眉头很快松开,“他们也觉得可行。”
先把银子给搂进来再说,禁色不禁色的,便是回头钱包鼓起来了再说来得及。
朱常溆道:“既然父皇和先生们都说好,那昭告天下便是。”话说一半,余光瞥到朱常治的身影,“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朱常治应了一声,一改原本的嬉皮笑脸,向朱翊钧行礼,“儿臣有话要说,恳请父皇摒退了左右。”
朱翊钧向王义使了个眼色,后者领着宫人鱼贯而出。
朱常治等人走了,将随身带来的盒子放在父亲面前,打开盖子,里头满满的全是银票。
“五万两。”朱常治面色如常,语气也丝毫没有起伏,“算是儿臣所有的家当。”
朱翊钧和朱常溆对视一眼,都不知他这唱的是哪出。朱翊钧奇道:“你这是想做什么?”想起当年朱常治的戏言,笑道,“莫非是听说要娶妻了,所以特地来告诉朕就藩之时毋须给你另拨了银子?”
朱常溆别过头,闷笑不已。
朱常治舔了舔嘴唇,道:“非也。”他望着父兄,“我听说明州开关后,因当地船业不济,一时供应不上,所以绝大多数海商都是向漳州定的船。往后温州、杭州、秀洲、密州都会开关。”朝朱常溆看了眼,“皇兄,我说的没错吧?”
朱常溆点头,“没错。”
“开得太快,有利有弊。”朱常治细细盘算过,“海事利大,利趋人,沿海往后必会有许多人为了生计出海行商。船业跟不上,人也没法儿出去。漳州制船再厉害,怕也顾不及那么多。”
朱常治把钱往父亲面前推了推,“所以我想着,用这笔银子,在密州开关前,先建办个制船坊。皇兄不是念着向蒙古、女真买马吗?那得走内河,寻常大船是进不去的。若是向民间大批订制,恐会走漏风声,不如我们自己手里有。”
“就是在密州建办造船坊,五万两也太多了些。”朱常溆皱眉,“你可是有旁的打算。”
朱常治笑了,“这是自然。赶在明岁建成,不独造可走内河的小船,多接些海船来做,亦可掩人耳目。二来嘛,海船大,利也高,还能补贴一二。”
他望着朱翊钧,“建船耗时费力,此事定的越早越好。全凭父皇做主。”
朱翊钧心中感动,却是不敢要这银子。“这些钱,是你自己攒下来的,拿回去吧。回头朕从私帑或国库里头拨就是。”
“国库有银钱?”朱常治反问,“私帑便是有银子,也得过账。且做不到瞒住人。用了我的银钱,且当作是民间的造船坊,并不是天家敕造,也少了人拿与民争利的话来说嘴。”
朱常溆看看为难的父亲,再看看胸有成竹的弟弟,没说话。
“父皇不必替我担心,银钱没了还能再赚的。舅舅每岁且不少我的呢。”朱常治唯恐父亲不答应,“这还是这几年义学馆偶尔银钱不够时,我拿去贴补了,才剩的这些。本还要多。”
朱翊钧怔愣了半晌,笑着摇头。“若非礼部不允,等你就藩时,朕必得给你挑个财字,叫做财王才好。”
“我看着挺好啊,俗归俗,吉利得很。”朱常治满不在乎,“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儿不得用银钱去买啊?看不起商贾的才是傻子呢。”话说一半,发现自己把祖宗也给骂进去了,不觉有些尴尬起来。
朱翊钧轻咳几声,“朕方才可没听见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钱收了,“且当作是给你管着的,回头等你就藩了,再还你。”
朱常治喜上眉梢,赖着父亲撒娇,“还,就不必了。父皇你去同母后说说,叫她别给我寻个厉害的皇子妃呗。我哪里耐烦有人成日管着我。”
朱常溆没忍住,“噗”一声笑开了。
朱常治翻了个白眼,“皇兄有了个好皇嫂,自然就笑话我。可惜我生的晚,没轮得着。”
朱翊钧用手捂着嘴,清了清嗓子,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这事儿,朕且管不着,你得去找你母后说情才有用。”
朱常治哭丧着脸,感情自己白拿了那么多钱,连个贿赂都没成。
母后……总不会真给自己寻个母老虎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觉得还是说一下。昨天那章的织机改良,金手指还是开得有些大了。参考了现代漳绒织法的改良,觉得明朝的冶炼技术还完全不能和现代比,所以实际上来讲,模板应该做不到很薄很细致,就比较粗糙的那种= =
最近状态不是特别好,感觉更新质量不高,今天少更点,做做调整。文快完结了,后面我会尽量稳住不崩。如果小天使们有觉得哪里写得不好的,留评和我说,不用顾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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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上密州建办造船坊的事儿, 朱翊钧和朱常溆就连阁老们都给瞒着。
办船厂, 钱是没问题。可究竟派谁去呢?皇亲国戚太打眼了,不合适。也不能委派朝臣,这样岂非天下皆知?
在周围扒拉了一圈, 父子俩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朱常治闷声不响地在周遭看了一圈儿, 最后打上了义学馆中某些除籍宗亲的主意。
虽然很多人都把读书入仕作为目标, 可念书这件事, 并非每个人都是这块料。总有人在义学馆这种名师指点,还有“开后门”的情况下, 依旧连考秀才都难的。
要不是义学馆本身就是为了能给除籍的宗亲留条后路, 恐怕早就叫朱载堉将这些人给赶出去了。
朱常治在一旁看着,觉得他们也是难。想要好生念书吧, 自己实在没这个天分。可要下地耕作, 且不说手中无田,就那细胳膊细腿, 恐怕连锄头也举不起来。做买卖, 也无甚本钱。
不过在义学馆里熏陶着,倒也能写会算,总不致饿死街头。
朱常治有心叫他们上密州帮着筹办船厂,又怕这些人口风不严,办事不牢靠。毕竟天高皇帝远,自己也出不得京,没法儿监督。
口头保证,朱常治是不信的。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 谁不会说好话?可转了头,究竟怎么做的,哪个说的准。
再有,商贾顶要紧的,不独知道怎么做营生,要紧的是知道怎么同人打交道。商贾得和官府有来往,一句说错,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再有如何不叫让同行套得话,又有谈价、压价等事。
人要不会来事儿,便是去做商贾,也八成会赔个底朝天。
朱常治出于对朱轩媖的了解,知道她本身也不是个做商贾的料,只是漳州那里有史宾在,到底盘踞在当地多年,人脉关系早就打通了,琐事都给办了妥当,这才少了许多烦心的。
明明有了银子,只待挑好了人就能立刻前往密州筹办造船坊,偏在这人上头卡了壳。
这日,已为庶吉士的朱华彬回义学馆探望先生和同窗。他心里怀着对天家的感激,时刻念着自己可以报恩,只现在位卑官小,说话也无人理会。见朱常治眉头不展,不由好奇地多嘴问了一句。
朱常治对他感观不错,若非当日他主动举报士人与船商勾结,想来自己的二姐姐还嫁不成。便死马当作活马医,将烦心事给说了,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毕竟朱华彬自湖广一路北上,经见的也不算少了,兴许能有法子也不一定。
“原是此事。”朱华彬认真想了想,“馆中的几位朱姓同窗,若是只做个管事,可能还行。若想是寻个主事,怕是不稳当。”
朱常治很是认同这话,“也是为了此事才为难。”
朱华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人选,但允诺自己会好好替朱常治找找看。朱常治也没觉得很意外,本身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便是最后没帮上忙也正常。
朱华彬却是将这件事当作正经事来做,庶吉士是个清贵的官职,没什么事儿,他就把时间都花在考量人选上头去了。
却说当了官儿后,有了固定的俸禄,朱华彬就将母亲吴氏从公主府里搬了出来。朱轩姝怜吴氏有眼疾,离府时又给了一笔银子,让他们可以安稳度日,不必另外再去寻活计。
吴氏现下便在租来的家中操持家务,替儿子相看女子,预备着要挑个好媳妇。
朱华彬想了好些日子,都没个头绪,就寻上了母亲,想问问她有什么门路没有。一进门,就见媒人同吴氏谈笑风生。
媒人见了朱华彬,当即喜笑颜开,“果真是一表人才。”她拍了拍吴氏的手,“婶子且安心,奴家必寻个好姑娘。”
“有劳有劳。”吴氏从身上摸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来,用红布包着的,里头是给媒人的赏钱,“这些且拿着吃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