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实泰紧紧捏住手中的珠串。身为女子,何其无奈,眼睁睁地看着姐妹香消玉殒,丝毫没有半点法子。
帐外,努|尔哈赤和布占泰正在点兵,打算携手攻下鞑靼。对于努|尔哈赤而言,这不过是距离他的野望又近了一步而已。
女儿,侄女,只要不断地抢占下部落,总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送上新鲜,又好生育的女子为他们繁衍下子嗣。
努|尔哈赤心里自然明白,干下此事的人非李如松莫属。自浑河一战后,他和自己就断了来往。不过眼下他还不能同李氏撕破了脸。马上就要前往大明朝的京师纳贡了,努|尔哈赤还指望着自己可以通过这次纳贡,在大明朝的官员内部多走动,进而得以说服大明朝重开木、马二市。
能和大明朝重新建立起商业关系,对于现在势力并不强大的努|尔哈赤而言,实在太有必要了。只要有人愿意前往边境做贸易,即便是远在女真的自己,也能知道大明朝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自己可以崛起的绝佳时机。
终有一日,他就会踏平了李氏,扫平大明朝,为自己的父祖报仇。他要尊父祖为王为皇,建立起自己的千秋基业。
朱常溆算着□□哈赤南下入京的时间,慢慢地走向翊坤宫。
今日二皇姐入了宫,请了自己和五皇弟一起用膳。母后因伤心过甚,被父皇差人抬去了乾清宫,放在自己面前看着。
没了主人的翊坤宫,看起来有几分萧索。朱轩姝在朱常洵的那间屋子摆了一桌的菜,见两个弟弟过来了,她强笑道:“都坐吧。”自己先一步坐下,“今日是洵儿成亲的日子,便是不能亲自去辽东讨一杯喜酒。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朱常溆和朱常治默不作声地一同坐下。
朱常溆没带着胡冬芸,他觉得,这是他们姐弟之间的事,带着太子妃并不妥当。太子妃并未和洵儿见过面,便是心里再难过,也比不上他们几个一同长大,眼见着分别的人感触深。
“吃吧。”朱轩姝动了筷子,送进嘴里的白饭是掺着咸味的。今日的菜都是她亲自挑的,问了许多去过辽东的人,特地让御厨照着辽东的婚宴习俗做的菜。
寻日都一直嘻嘻哈哈的朱常治今日也难得安静。桌上只有碗筷相触的声音,听不见人说话。
朱轩媁跌跌撞撞地从外头跑进来,“皇姐和皇兄吃独食,也不叫上我。”她顺着朱轩姝的膝盖往上爬,取了筷子,夹了最近的那盘菜。
“味儿好重!”朱轩媁将嘴里的菜吐出来,“今日御厨合该受罚,这菜是怎么做的?难吃死了。”
朱轩姝流着泪,将小皇妹紧紧搂住,“可是你四皇兄日日都吃这个。”
朱轩媁抬起头,伸手给姐姐擦泪,“皇姐不哭。”她笑道,“四皇兄过得这般苦,那我们叫他回来好不好?”指着桌上的菜,“日日都吃这个的四皇兄好可怜哦。”
朱常溆咬着牙,“好,我们叫他回来。”
“溆儿。”朱轩姝冲弟弟摇摇头,耐心地对妹妹道,“四皇兄他……不能回来。”
朱轩媁不高兴了,“为什么呀?”她环住姐姐的脖子,“是不是四皇兄惹了父皇母后不高兴?所以害怕了?我去同他们说,叫他们别生皇兄的气了,叫他回来好不好?”
“你四皇兄,没惹任何人生气。”朱轩姝望着桌上的菜,失了所有的胃口,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他是为了能护着大家的安危,不得不走的。”
小小年纪的朱轩媁并不明白姐姐的话,她歪着头,疑惑地道:“可是,我们现在就很好啊。”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朱常治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想知道为什么,就快快长大。”
朱轩媁懵懂地点点头,用丝帕给姐姐擦泪,奶声奶气地劝着,“皇姐不哭,就是四皇兄不来,我们也可以去找他呀。”
朱轩姝的泪落得越发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今天忍一忍,我已经顺利把家里人给赶出去旅游了。今天不通宵写加更了,我养精蓄锐下,明天开启码字机模式,么么~
第172章
胡冬芸站在御花园的池子边上, 将手中的饵料一点点掰碎了丢下去。成群的锦鲤围在附近, 张着嘴争食。
昨日太子去翊坤宫赴宴,没能带上自己,胡冬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无法涉足到太子的过去, 这是无论他们二人再如何身心紧密相连, 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明明知道这一点, 可胡冬芸仍旧觉得失望。她原以为自己在太子心里面是不一样的, 太子为了自己罚了两个淑女,慈庆宫里也再没有旁的女子进来。这让她有了很大的幻想。可昨天, 这幻想被击了个粉碎。
胡冬芸咬了下唇, 将手中的碎饵料撒下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合该看清自己的身份。一帝一后什么的, 史书上能有几个?
她深吸一口气, 两眼放空地望着池中游得欢腾的锦鲤。
真好,自由自在的。它们应该不会有自己这般多的烦恼吧。
“我就说呢, 怎么池子里的锦鲤越发壮实了。原来是有太子妃日日投喂。”
腰被人从后头给环住, 两只不老实的手,甚至从袄子的侧边开衩伸了进来。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拂而过,激得胡冬芸的耳尖儿红红的,手中的饵料一下子全洒进了池子里,被锦鲤一抢而空。她带着几分羞意,搓了搓耳朵,“太子。”转身向朱常溆行礼,“太子今日怎么得了闲, 不上父皇那儿了吗?”
朱常溆松开环住太子妃的手,伸了个懒腰,在乾清宫坐了一上午,腰酸得很。“父皇要同母后歇午觉,把我给赶出来了。”他冲池子里看了眼,“仔细别喂太饱了,反倒叫它们给撑着。”
胡冬芸噘了嘴,“奴家知道。”她上前搀了朱常溆的手,陪着他慢悠悠地走着。“殿下不去歇一会儿?”
“不了。”朱常溆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事情太多,睡不着。”
胡冬芸低垂了眉眼,声音悦耳动听,含进了所有的温柔。“太子心系万民,胸怀天下,可也得仔细自己个儿的身子呐。”
朱常溆苦笑一声,“不过一副躯壳,待几十年后,也是尘归尘,土归土……”
“不许殿下这么说。”胡冬芸肃着脸,“奴家不爱听这个。”她咬了下唇,“都说父皇万岁,太子千岁。太子往后的日子还久着呢。”
朱常溆笑了笑,没说话。
胡冬芸抿着嘴,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可有什么是奴家能帮得上忙的吗?”她有些沮丧,“每每看着太子为了国事烦心,奴家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头就急得很。”
“无妨的。”朱常溆揉了揉她的手,“只要看着芸儿高高兴兴的,我就什么都不累了。”
甜言蜜语有哪个女子不爱听。胡冬芸自然也喜欢,可她仍旧不开心。“太子……就真的不能同奴家说说?”
“好吧,”朱常溆拗不过她,只好道,“你既愿意听,那我就说说看吧。”
胡冬芸笑开了,“那奴家就洗耳恭听啦。”
单保敛了眉眼,落后了几步,让前面的两个主子先走,自己领着走不紧不慢地跟着。
“今岁四月,贵州发生旱灾。”朱常溆压低了嗓子,怕叫人听了去,回头又得拿“后宫干政”之类的话来说嘴了。“当地米价涨到了每斗四钱银子。”
胡冬芸瞪大了眼睛,“四钱?!”她在宫外是生活过的,知道这么多钱可以用来买多少东西。“还不过是一斗米?那、那贵州的百姓而今可安好?”
“有赖贵州石砫的马宣抚使出力,听说他的夫人秦氏说动了当地土吏,一起开仓放粮,降低米价。”朱常溆暗暗磨着牙,“只是贵州当地官府上疏,称朝廷送去的赈灾银和米粮似乎少了许多,当中定是被贪墨了。”
胡冬芸张了张嘴,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说好也不对,也不好也不对。到底事涉外朝,里头多的是弯弯绕,还是不说话来得好。
朱常溆也没指望对政事一窍不通的太子妃能说出什么来。他不过是心里烦闷,找个人说说话儿,发泄一下心里多日来的苦闷。贵州当地虽上疏称有贪墨之举,可没有呈上来的证据,就是想办,也办不了。
“偏也是流年不利,直隶今岁二月至五月半年不雨。朝廷也分不出手去管贵州的事。”朱常溆捏捏鼻梁,“阜平县令上报,说其治下丈水洞的一名张姓矿夫,因饥杀子而食。”
胡冬芸捂住了嘴,以免让自己的尖叫声喊出来。这种事,她只在书上才看到过。还以为是战乱之时才会有的事,竟、竟连本朝也会有?!
朱常溆见她被吓到了,赶紧安抚了一番。“已是免了当地的田赋,那名矿夫……也是无奈之举。虎毒不食子,不是到了难以维持的田地,怕也不会对亲子痛下杀心。”
胡冬芸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往后奴家再不敢奢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