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眉头一挑,觉得这位杨小姐还真是个聪明的,稍稍想了想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贤妃看着晋文帝,巧笑嫣然说:
“陛下,杨忠道宠妾灭妻,以庶充嫡,以本朝律法,应当割去官职,流两千里。”
秦妙没想到贤妃这么狠。一开口就想将杨忠道变为庶民,流放西北。
杨忠道当了二十多年的官,养尊处优,若真让他流放两千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在路上。
晋文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不过杨忠道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恶心,他面露思索之色。
倒是皇后先开口了。
“臣妾认为杨大人罪不至死,不如您将杨大人的官职割了,家财交给杨小姐,那位后来的杨夫人贬为奴婢,他们一家子的事情,就让他们自行处置吧。”
原本以为贤妃狠辣,没想到皇后更是如此。
将杨忠道贬为庶民。对于他这种汲汲营营的人而言,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再加上万贯家财都到了杨思雨手里,杨思雨这姑娘能在继母手下活了这么多年,还一举扳倒生父,这心思手段实在不差,有她在,杨忠道的晚年怕是不能顺遂了。
听了皇后的主意,其他极为妃嫔具捂嘴笑笑,对这个法子,显然很是满意。
晋文帝看着诸位爱妃的神情,不愿犯了众怒,也没什么可犹豫的,说:
“就按皇后说的办吧,杨忠道贬为庶民,家财归杨思雨所有,妾氏为奴,其子女也充入贱籍。”
贤妃走到杨忠道面前,蹲下身,红唇一张一合,道:
“杨大人,还不谢恩?”
杨忠道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之前的风华正茂尽数消失,他佝偻着腰,颤巍巍地冲着晋文帝道:
“草民、谢陛下隆恩!”
秦馥看看天色,说:
“时候不早了,陛下先歇会吧,杨府的事情,交给杨小姐处置就成,派几个御林军出动,也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晋文帝点点头,拥着秦馥回了房中,皇后看着两人的背影,沉默不语。
舟车劳顿一整天,秦妙身子骨比不得以往了,自然累的很,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些宫里的贵主子一个个都歇下了,但杨府今夜却乱成了一锅粥。
杨忠道谢恩之后,就昏倒在院子里,一名御林军将杨忠道送到房里。派人看着,而另外两人则跟在杨思雨身后,走到了柴房。
柴房外有两个奴才看守着,一见着杨思雨这个比奴才还不如的大小姐,讽刺一笑:
“大小姐是来看亲娘了?真是一对疯子!亏得夫人心慈,才留你们母女两个一口饭吃。”
杨思雨额头上的血迹早已干涸,鬓发散乱,看着确实如同疯子一般。
不过她眼睛亮的厉害,想想今后的日子,杨思雨嘴角就勾起一丝笑来。
冲着两个御林军福了福身子,杨思雨道:
“劳烦二位大人了,小女子的母亲就关在柴房里。”
其中一名御林军将腰间的绣春刀一把拔了出来,刀身寒光湛湛。吓得那两个奴才浑身发抖。
“大小姐你、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怕被夫人知道吗?”
看着这些恶奴色厉内荏的样子,杨思雨不再理会,只见刀光一闪,扣在木门的铁锁呱嗒一分为二,掉在地上。
眼眶微微泛红,杨思雨推开木门,登时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这些年来,她母亲一直被关在柴房里,从来没有梳洗过,便溺也在其中,这味道能好闻就怪了。
杨思雨是个纯孝的性子,十分心疼母亲,此刻就好像什么都没闻到一般,冲入柴房中,看着里头骨瘦如柴的女人,眼泪大滴大滴的涌了出来。
“娘!娘!”
这位杨夫人姓燕,早就疯了多年,不过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有一丝印象,脏污的手轻轻摸着杨思雨的脸,结结巴巴道:
“思…...雨?”
“是我!是我啊!”
听到杨思雨的声音,燕氏浑浊的眼中流出眼泪,身子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被关在柴房里,燕氏一日只能吃上一顿,有时几天都没人送饭,还是杨思雨心疼母亲。从门缝里给燕氏塞了馒头,这才没让她饿死。
燕氏骨瘦如柴,脸上满是皱纹,头发都白了。
想想杨忠道那副儒雅端方的模样,再看看他的发妻,实在令人不耻。
杨思雨是做惯了粗活儿的,半点儿也不像太守千金,她有一把力气,直接将神志不清的燕氏抱在怀里,走出了这间困了她十年的柴房。
喉咙好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杨思雨看着眼前的御林军,沙哑道:
“事情未曾办完,还得再耽搁二位大人几个时辰。”
御林军大都是从官宦子弟中选拔出来。这些年轻的公子哥儿一个个都没吃过什么苦,同情心丰富的很,眼下亲自见证了杨思雨与燕氏的遭遇,自然对她们母女十分心疼。
“无妨,我们二人会亲自完成圣上的旨意。”
杨思雨哽咽着点头,到底没有再落下泪来,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眼泪,这个道理,她早在十年前就深有体会。
抱着燕氏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杨思雨的奶娘看见她怀里的燕氏,登时就红了眼眶。
“这、这是夫人?”
杨思雨点点头,说:
“劳烦奶娘好好照顾母亲,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奶娘瞪着那两个御林军,生怕这二人是恶人,伤着了杨思雨。
笑了笑,杨思雨道:
“奶娘,他们是京城里的大人,特地来帮咱们的,等我忙完了再跟您解释。”
说着,杨思雨带着那两位御林军往主院的方向走去。
话说杨忠道的继室,还真是有些巧了,姓元。
当年元家满门被流放,但却并未殃及三族,元氏旁支只是被贬了官,举家离开京城。
若是元家没有败落的话,元氏也算是大家小姐。偏偏当年元家不成了,她只能隐姓埋名,没想到遇见了杨忠道,先是成了他的妾氏,使尽了手段,才成为正妻。
杨忠道自从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过,元氏一开始还能坐得住,但两个时辰过去了,她这心里也慌得厉害。
元氏如今不到三十,容貌生的十分娇美,又带着几分高贵的气质,看着与寻常女子不同。若非如此的话,也不会惹得杨忠道宠妾灭妻。
想起杨忠道所说,今夜来到府里的全是贵人,若是有半点儿不妥,他们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元氏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正在此时,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了。
“老爷!”
本以为是杨忠道回来了,没想到走进来的竟是杨思雨。
元氏眉头一皱,看着杨思雨满身的脏污,还带着一股恶臭,厌恶道:
“怎么这个时辰闯入父母的房间?真是没规矩的下贱胚子!”
杨思雨看着保养得宜的元氏,再想想自己神智不清的母亲,她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尽的恨意。
“夫人。太守大人还没回来,您难道就不想想为什么吗?”
心里咯噔一声,元氏的脸色称不上好,她恶狠狠地瞪着杨思雨,咬牙切齿地问:
“你知道些什么?”
杨思雨冷笑:“咱们好歹也一起生活了多年,我也不愿瞒着夫人,太守大人得罪了贵人,身上的官职没了。”
“你说什么?”
元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杨思雨面前,眼前这个贱蹄子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高高扬手,元氏想要像往常那样,甩杨思雨一个耳光,却不防被人死死扣住手腕。
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元氏怒道:
“好你个贱人,竟然与男人私通,还要不要那张脸了?!”
这已经不是元氏第一次给她扣帽子了,杨思雨早已习惯,她冷冷地看着元氏,眼中带着怜悯。
“这是京城里来的大人,可不是我的姘夫,夫人还是慎言的好。”
元氏打量着握着她手腕的男人,发现此人的确气度不凡,她心里发虚,但面上却不肯露怯,道:
“你说是京城的大人就是了?可别想着诓本夫人!”
杨思雨不愿再跟元氏浪费时间,冲着御林军道:
“劳烦您将元氏给绑起来,小女子只要找到库房的钥匙,明日将他们送到官府,做切结书就成了。”
御林军都是难得的好手,三下五除二就将元氏给绑了起来。
杨思雨蹲下身,抬手轻轻拍了拍元氏的脸,面无表情的说:
“太守大人、哦不,瞧我这急性,杨老爷现在已经没了官职,自然不能再称他为太守大人。”
“他现在昏迷了,等杨老爷明日醒来,你就不是夫人,而是小小的妾氏了。”
元氏拼命摇头,状似疯狂,她想反驳杨思雨的话,但看着杨思雨镇定的神色,内心中也怀疑这贱人说的是真的。
若是老爷真没了官职,还要将她贬为妾氏,她还有活路吗?
见着元氏被吓破了胆,满脸茫然,杨思雨勾唇一笑,仍不肯放过她,附在元氏耳边,低声说:
“你的儿女皆被京里的贵人贬为贱籍,你不是想让弟弟进士及第光耀门楣吗?现在怕是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