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可愿见我?”
“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外头的天儿冷得很。殿中通了地龙,老夫人在那儿等着,总比在此处好。”
司马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冷风呼呼的吹在她身上,让她心里都凉透了。
若是早知今日,当年就不应该对素素那般冷漠,现在导致与忠勇侯府离了心。
老夫人坐在正殿之中的八仙椅上,就有几个穿了绿腰裙的丫鬟端着茶盏出来了,青花白底的瓷盏上盛满了颜色清亮的茶汤,香气扑鼻。
端起茶盏,老夫人只轻轻的啜饮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唇瓣,并未大口大口的喝茶。
毕竟在禁宫之中,如厕实在是复杂的很,这关雎宫内也没有可供她换洗的衣裳,还不如省些事才好。
老夫人身子一动不动,即使年迈,仍旧稳稳地坐在八仙椅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不耐之色。
等到秦妙出来之后,便笑着道:
“司马老夫人久等了。”
看着眼前明艳到不可方物的女子,老夫人嘴里发苦,轻轻的唤了一声:
“妙妙,你是不是还在记恨着司马家?”
秦妙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道:“老夫人莫不是记错了吧,我名秦柔,并不是忠勇侯府的二小姐。”
见着秦妙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老夫人有些急了,道:
“眼下司马家已经陷入危难之地,你外祖被贬为国子监祭酒,你难道真的如此无情,眼睁睁的看着司马家败落吗?”
秦妙抬起手挥了挥,示意殿中伺候的丫鬟退下,此刻殿中只留下金银一人伺候,便听到秦妙言语中带了一丝嘲讽,道:
“若说无情,这天大哪个比得上司马家?当年母亲失踪,没见着司马家出动一兵一卒,怎么?现在只不过是右相大人被贬为了国子监祭酒而已,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怎能让老夫人这般着急,甚至不顾身份,来求我一个小小的婢子?”
秦妙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尖酸刻薄,但却没有半句虚言。
因为她与相爷年纪大了,所以对于家中的事情管的也不多,全部都交到了司马淳手中。
岂料司马淳眼中只有利益而无血脉亲情,当年素素失踪,司马家原本想要派出侍卫前去寻找一番,偏偏她那好儿子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收到了一封信后,将候在院子中的侍卫都给遣散了,说什么都不派人去找。
此事司马淳一直瞒着老夫人与司马云安,等到事情过了许久,再派人去找司马氏的踪迹也毫无用处。
想到此处,老夫人身子晃了晃,脸色灰败,问:
“妙妙,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帮一帮司马家?”
女人的一张俏脸冷若冰霜,即使嘴角含笑,但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
“老夫人,您今日记好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司马家的。”
听到这话,老夫人好似受不住打击似的,两手捣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见状,秦妙冲着金银吩咐道:
“把老夫人送回司马家吧。”
金银应了一声,扶着司马老夫人往外走,此刻司马老夫人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满脸是泪,哭喊着:
“妙妙!妙妙!你为何如此心狠!司马家是你的血亲啊!”
对于这些声音,秦妙充耳不闻,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的性子。既然司马家无情,她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见了老夫人一面,秦妙心情更差了,正待此时,正殿之中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推了开,发出吱嘎的响声。
她探了探头,没有看到人影。
眉头微微皱起,秦妙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突然冲出个三头身的团子,直接往她身上冲,这一下的力道当真不算小了。秦妙差不点没扶住他。
蹲下身看着小卓安,秦妙点了点她的鼻尖,问:
“怎么现在来关雎宫了?”
小卓安一双眸子生的黑亮,此刻看着秦妙,眼里好像会发光似的,奶声奶气道:“卓安想娘了,不想跟娘分开。”
被小孩的眼神盯着,秦妙只觉得整颗心都要化了,她伸手将小卓安抱在怀里,走到一处软榻坐着,小声说:
“娘不会再跟你分开了。”
听到这话,小卓安笑的两眼弯弯。像是两只月牙儿安在脸上似的,他容貌本就生得好,又是从秦妙肚子里爬出来的,在这个娃儿面前,秦妙总觉得没有半点儿抵抗力。
见着秦妙的神色认真,半点儿不像是在撒谎的模样,小卓安当真十分欢喜,两手紧紧攥住秦妙的胳膊,道:
“娘,今夜儿子住在关雎宫中好不好?我想跟娘一起睡。”
秦妙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不行吗?”
小卓安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的看着秦妙。
“行!”
秦妙连连点头,元琛什么的此刻也顾不上了,她现在只想跟自己的孩儿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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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中。
一个宫女走到了陈黎面前,轻声道:
“娘娘,刚才司马老夫人去见了关雎宫的那位。”
陈黎皱了皱眉,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司马家与关雎宫那位根本没有半点儿关系,为什么要去见她?”
宫女脸上有一丝犹豫,陈黎见状,说:“不必隐瞒,有话直说吧。”
“奴婢听到司马老夫人管关雎宫那位叫‘妙妙’。”
陈黎早就知道秦妙的闺名,毕竟在边城时,元琛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她叫秦妙,有何不妥之处吗?”
这宫女在禁宫之中待着的时日也不短了。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在少数,当即便说道:
“这京城里的确有一个叫秦妙的贵女,不过那姑娘应该在几年前就死了,关雎宫的那位,伺候在陛下身边时,用的可是‘秦柔’这个名字。”
“秦柔,秦妙?这到底有什么不同?”陈黎刚刚入京,对京里头这些世家了解的也并不很深。
“若关雎宫那位真名叫秦妙的话,那她就是忠勇侯府的二小姐,司马老夫人的外孙女儿,这样一来,司马老夫人入宫求见,也就说得通了。”
陈黎眼中划过一丝冷色,红唇喃喃道:“忠勇侯府?”
她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好命,有着艳冠京城的容貌不算,还得到了帝王的宠爱,现在看来,秦妙的出身不低,竟是忠勇侯府的小姐。
心中转过此番想法,陈黎就恨不得撕烂了秦妙的那张脸。
强行将胸口的那股子郁气也压下去,陈黎问:
“太后何时回宫?”
宫女道:“听说太后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外,约莫明日就能入宫了。”
想起白氏对秦妙的厌恶,陈黎心头舒坦了不少,无论如何,白氏都是陛下的生母,有她在后宫之中,秦氏那贱人的日子,想必就没有现在这么舒坦了。
涂了蔻丹的指甲狠狠抠在掌心中,但陈黎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
毕竟秦氏都已经将她的丈夫完完全全的给夺走了,心里的疼可比肉疼更加难受,她又怎会在乎?
宫女见着陈黎面色不虞,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好像木桩子似的,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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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元琛下朝时,回到养心殿,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他转头看着姜德海,问:
“秦氏呢?”
姜德海现在也知道秦妙在陛下心里的分量,看出陛下有些恼火,当即便满脸堆笑,小心翼翼道:
“夫人现在在关雎宫中,陛下不如去瞧瞧夫人?”
元琛冷哼一声,怒道:“她这宫女日子过得可真舒坦,伺候朕也半点儿都不尽心,现在朕都下了朝,她竟然还呆在关雎宫内,着实没有规矩!”
听到陛下这般着恼的话,姜德海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儿从蹦不出来。
见着他这幅模样,元琛恨得直咬牙,怒道:
“摆驾关雎宫!”
“诺。”
姜德海应了一声,便跟在年轻的帝王身后,往关雎宫的方向走去了。
关雎宫是距离养心殿最近的宫室,也不必乘坐龙辇,走上一刻钟功夫就到了。
今日元琛不知是因为动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脚步快得很。不到半刻钟,已经到了关雎宫的宫门前。
守在宫门外的太监一见着元琛,登时便跪倒在地,行礼道:
“奴才给陛下请安。”
元琛没有理会这些奴仆,大步流星的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上的奴才都给元琛请安,这人还没走到寝殿内,秦妙就听到了外头的声音。
金银看了一眼秦妙,小声道:
“主子,陛下来了。”
秦妙点了点头,还没等她把小卓安从炕上抱下来,元琛便推门而入,一张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好像别人都欠了他似的。
走进殿内,元琛一眼就看见了赖在秦妙怀里的小卓安,顿时眉头皱的更紧,只觉得今日看这混小子,哪哪儿都不顺眼。
小孩子最是敏感,小卓安本想兴冲冲的喊父皇呢,待对上了元琛的眼神之后,小小的身子往秦妙怀里缩,好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