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一顿,只等她唬得花失色,泪满眶,嘤嘤哭的梨花一枝带雨。
娇滴滴的女人就是麻烦。
静等了会,却见玉翘只淡淡“嗯”一声低应,阖上眸子,慵懒懒的似乎又想睡了。
扇她一扇子风:“可没吓唬你,是真的要死人。”
“我不怕,你会保护我的不是么?你答应周郎的,就要做到!”
夏侯寅被噎得无言,看她眼儿半露清亮的算计。再用纤白指尖将绕上腮的碎发捋至耳后,择个舒服的姿势,细细打着呵欠,这回是真的不再理他了。
后来夏侯寅做了个梦,光阴喇啦啦回转至某个秋日清晨,空气中全是桂花的甜香味儿,他在府门前勤奋地滚铁环,才刚学着玩,那铁环像成精了般,径自朝对门楚府方向飞般滚去。他急得跟后面追,直到铁环滴溜溜的停在个小丫头脚前。
“哥哥,你的铁环!”声音水嫩嫩的好听。
小丫头穿一身素白孝服,长得也好看,可才哭过,眼眶红红的,嘴唇噘着,也殷殷红。
小手却白白的,握着脏乎乎的铁环一圈,使力提起递给他。
“你家里谁故去了?”接过铁环,那声哥哥叫得他走不动路。
“是我娘亲。”小丫头撇撇嘴,眼里又水汪汪的:“没人保护我了!”
“翘姐儿!”门里急急奔来个嬷嬷,嘴里嚷着:“你怎在这里?都在四处寻你哩!”
忍不住去摸摸她头上盘起的俏丽小髻,那话就脱口而出:“哥哥保护你。”
.......
猛一睁眼,窗帘被晨风吹的呼呼作响,身上盖着藕合色洒花锦毯,还带着一股子幽幽花香味儿。
那大肚的女人似乎早醒了,一手撑在小几上,托着腮安静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马车没有晃荡,不知何时已停下。他坐正身子,一手掀掉锦毯,探头朝舆窗外望去。
车马井然有序的次溜排着,周围皆是赶进城做买卖的农户或商贾,都在等城门开。
“包子馒头香喷喷的蕃薯粥哩.....”
“馄饨面豆腐脑甜滋滋芝麻馅汤圆哩......”
城门两侧摆了不少早饭小摊子,大锅开着盖,那水气热腾腾冒着白烟,半旧不新的桌凳横七竖八摆着,坐着稀里呼噜正在饱肚的食客。
“你饿不饿,是现在凑和吃点,还是进城里再说?”夏侯寅扫扫她的挺肚。
“这是哪里?怎不从德城、沧州那条道走?”玉翘收回视线,挺疑惑地看向他。
“那条道崎岖颠簸,荒凉的很,且匪盗频繁出没,你们原先是由广盛镖局护着才得顺途,我们几个可没那大能耐。”夏侯寅语气凉凉。
恰此时舆门被拉开,是赵广辉,他晨露沾肩,发额湿透,低道:“我查看四周无甚可疑之人,小嫂子下来吃些东西,进城就不停留直接西行。”
玉翘其实很想寻个宿店歇息的,用热水把身子好生浸泡擦洗一番。
从泉城一路奔波劳顿已然过去十日,她吃住皆在这车舆里,早晚铁柱会打些凉水来,供她囫囵洗漱。
经久坐着只觉肚子沉甸甸往下坠,两腿一阵阵酸麻,如百蚁噬咬般难忍。
可看看他们艰辛的模样,终抿紧了唇点头,从边拿出一条棉巾,递过去让他擦擦。
自个慢慢挪至舆门边,踩着斜梯下。
脚步有些发飘打颤,腿筋蓦得麻痛,身子一软,就朝前栽去。
暗暗叫糟,不期然却扑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两只胳臂被男人手掌抓握的生疼,抬眼,竟是夏侯寅,脸色些微发白,眸光沉肃。
“你抓痛我了!”玉翘漾起抹淡笑,不落痕迹的抽回胳臂。
赵广辉几个自然也吓得不轻,索性前后左右各站个人,把玉翘挡在中间,忒怕她再来个闪失,心脏委实受不住。
玉翘坐椅上,拿调羹划粥打散着热气,蕃薯熬得浓稠莹黄,吃一口唇舌尽是甜香。
转眸却见坐旁侧的夏侯寅,正麻利的再剥一颗煮鸡蛋。
也想吃!
“自个剥去!你是肚子大,手可好好的。”这人贼精,面不改色却似眼观八方,把她的心思瞧得透透的。
赵广辉看不过去,端碗起身,去热锅里拿几颗鸡蛋来,嘴里道:“小嫂子不着急,我来剥给你。”
玉翘正待谢绝呢,却听一桌子吃早饭的三两商贾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愁眉苦脸道:“你们可听说蛮夷狗把清州屠城了?一城百姓血流成河,简直惨绝人寰。”
另一人嗓音颇紧张:“清州离此地也就再过两座城池,不晓得可会杀将过来。看来得回去收拾包袱朝北逃。”
“做何朝北逃?”有人疑惑问:“如今蛮夷狗到处都有,只怕北边也不太平。”
那人便道:“你们可晓得蛮夷狗最怕谁,怕周将军。当年莫贺俟达就是被他一刀斩了头。如今他受皇命已至碎花城,集结百万大军,要把蛮夷狗给杀个片甲不留。如此看来,自然要往北边走,才太平。”
第三百九十五章迢迢(2)
“周将军昔日是威风,可到底二年不曾带兵作战,宝剑经久不用也会钝利,只怕他已是廉颇老矣。那莫贺祝就不同,这几年可没闲着,在草原率部征战不休,把各族盟统领至自个麾下,可见其亦是个骁勇善战的蛮将。”有人说丧气话:“咱们百姓还是各散逃命要紧。”
玉翘忍不得道:“周将军可是威猛的很,泉城的盗匪流寇,还有神鬼煞的刺客皆被他整治一空,这哪又不比得沙场征战艰险。亦需运筹帷幄及过人胆识。他一定能把蛮夷狗赶出大和国!”
那几商贾闻声望来,怔了怔,见是个挺着大肚的绝色小妇人,身旁坐着的公子剑眉星眸,挺鼻薄唇,自是俊逸轩昂。
此时将手中剥好的鸡蛋往她碗里一丢,蹙眉狠话:“碎嘴的婆娘,什么时候有你说理的份。”
再看二人皆着锦衣,十分登对。
便道是一对郎才女貌的大户家小夫妇。
其中一人笑道:“无妨,身在外亦无那份讲究。”又溜一眼妇人挺肚,叹道:“你们前路可要小心谨慎。听说周将军夫人正从泉城赶去京城待产,莫贺祝放出话来,定要将周夫人活擒,替自个兄长偿命。且若谁发现她的踪迹,还可捉去至他那处封功领赏,并赐二座城池。好些个亡命之徒据说已蠢蠢欲动。见着有孕妇人便要劫掠,真是丧尽天良。”
“周将军在前领兵杀敌,此等宵小却在后算计其夫人,其罪实在当诛。”赵广辉愤愤不平。
玉翘的小脸有些发白,夏侯寅丢下筷著,边站起边淡淡道:“城门已开,还不走么?”伸出胳臂至她眼面前。
玉翘抿抿唇,抓住他胳臂起身,肚子太大,站起一晃荡,夏侯寅的手掌便揽上她柔润的腰。
“你......!”玉翘直觉就要闪躲。
“莫让人看出破绽。”夏侯寅凑近她耳边低语,耳垂莹莹粉嫩,几缕柔软碎发擦过他的鼻息,馨香片缕。
玉翘便不敢动。那几商贾瞧着璧人背影亲昵远去,有人轻笑:“我原在京城采办,周将军娶妇那会,曾睹过嫁娘容颜,匆匆瞥过犹记至今,倒和这妇人有几分相像。”
“天下美人皆相似,更况人家罗敷有夫,你定是眼拙认错了人。”旁人把他揶揄奚落。
那人便笑谑:“二座城池实让人心动。”
只字片言随风从后缱至玉翘及一干众人耳里,皆心事重重,沉默不提。
......
此地名唤凤城,城虽小却是去晏京必经之地。
一路皆是过客匆匆,除住店打尖的商家生意差强人意外,多是门庭闭户,显见早听闻蛮夷攻来之讯,已收拾袱儿逃难去了。
玉翘微掀帘缝朝外望,马车沿着青石板路穿巷过陌,再绕过青墙白屋,终停在梨花院落处。
下了马车,即见红门“吱嘎”洞开,出来一婆子,四五十年纪,着苍青棉布衫裤,眉眼浮笑,看着颇面善。
“夏侯爷可有好一阵子不曾来过。只怕早已把我这老婆子忘记?”那婆子一手提竹篮,另一手掂着鸡毛掸子,朝他身上拍去浮尘。
“郑婶说笑,忘了谁也不敢忘记你老人家。”夏侯寅上前去揽婆子的肩膀,很是亲密:“这不是带着个大肚妇去晏京,十数日奔波,想到你这里歇整一时。”
郑婶这才瞧到马车侧,立着个挺肚的小娘子,一手撑腰,满脸疲累,羞怯怯的朝她笑看。
忙放下掸子,走过去迎,边上下打量边拉过她手轻握,嘴里叹道:“忒是可怜的孩子,这般光景还在外头受苦,瞧这肚可不是随时要生?”
一路心里浓愁锁雾,只是装着释然,如今婆子几句怜,这鼻就酸楚,却仍就不显,只软声说:“还有两月方生,肚里揣着两个,所以显的大。”
“两个?”郑婶吃惊,忍不得伸手去抚触,便觉肚里鼓动不止,忙抽回笑道:“可是两个淘气的娃。”
又回头朝夏侯寅嘱咐道:“你带夫人进正屋休憩,褥被皆暖阳晒过,是干净的。屋角摆有木盆,厨房地在哪你晓得,我一早烧了一锅热水现还滚着,可供她洗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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