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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娘来袭 (夜城非)



夏何寅嘲讽地扯扯唇角,为了擒捉这怀中的女人,可是没少动用人力。

稍许片刻,一个嘶哑若鸦,阴恻恻的声响起:“都是无用的东西,煮熟的鸭子也能让她跑了。”

这个嗓音玉翘至死都听的分明,简直是她的梦魇,从前世延展到今时,如鬼魂索命般把她纠缠个不休。

夏侯寅察觉到她身子瑟瑟发抖,双臂紧紧环住他的颈,滑嫩的脸颊抵在他肩胛处,如个小女娃般百般无助。

以为是害怕,他轻轻拍她的背抚慰,听得有人禀道:“实不曾想过马车中竟是无人,是属下大意,请龙爷责罚。”

一声闷哼,有人跌落马背,又一脚,仙霞河里传来扑咚沉响。

被唤龙爷的人方道:“周夫人只怕人还在凤城,现就回去给我挨家挨户的搜,往晏京的官道更不许懈怠,都睁大了眼给我死盯。”

众人皆齐声唱诺,便是打马奔离而去的凌乱,瞬间过去,鬼哭坡重又恢复初时的死寂悚然。

........

黑夜寒凉又漫长,一忽而视线便能看清绵延望不到头的官道,看到金黄的梧桐叶随风飘落。

一片轻坠上夏侯寅的肩头。玉翘不落痕迹的替他拈去,还是被发现了,回头噙着嘴角看她。

有些不自然,朝他晃晃手中的梧桐叶。

鸭青的浮云层叠堆积,阴沉沉似要落雨。他们一夜走走停停,满身的疲惫倦意。

寻着路边草从中一块平坦大石,安置玉翘坐着歇息,把包袱顺便递她手里,夏侯寅温声道:“天要下雨,这么走总不是办法。我去前路看看,尽力拦辆愿意搭乘我们北上的马车。你就在这好好藏着,可不许出来。”

“嗯!”玉翘点点头,又低头盯着他有些脏污的靴面:“拦到了就赶紧来寻我。”

夏侯寅回了声好,欲揉揉她的发,想想作罢,只俯身替她把锦毯裹了裹,这才朝前面官道停停又走走而去。

玉翘伸长颈探啊探,先还能看到他的身影,再后就不见了。

肚里的糖糖威宝又开始拽胳膊伸腿的扑腾,是在找爹爹玩呢。

往昔每每这时总在温暖舒适的榻上,碧秀几个乖觉不会来扰。

窗户缝底渐透进缕缕清光,满室飘着月桂的甜香味。

红帷帐里,周郎会俯耳在她雪白挺腹上,仔细的凝听,再用手去抚触鼓起的小手或小脚印儿,不时温柔的亲亲,会与她四目相对,皆是缱绻勾缠。

看得久了,忽而就忍不住,凑上来捻起她的小下巴,把她吃弄的化成一滩水儿。

一滴雨点凉凉落在额上,玉翘猛得回过神来,她依旧坐在枯草从中,天际黑压压的,云层缓慢地从西至东游移不定。

那厮怎去了这般久,竟还不回转?

玉翘的心突突的急跳,满面惊惶惶的,她不敢去想夏侯寅是否怕了,烦了,就这样丢下她一走了之。

如真是如此,她该何去何从?

第三百九十九章 聚贤庄风云

急雨如筛豆,打的马车青篷嘀嗒嘀嗒。

舆内却是格外热闹,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妓娘坐凑一起,正饶有兴趣的将玉翘上下打量。

“夏侯哥哥,方才你娘子怎用包袱丢你的头,还用石头砸你,可狠!”名唤青青的小妓娘还未及笄,亲热的挽住夏侯寅的胳臂,一脸儿天真。

夏侯寅并不推开,狭长凤眸濯濯,撇着唇角戏谑:“娇气!以为我把她丢下自个走了。”顿一下:“哭的一脸泪,半点都把我离不开。”

那话里的意味,有宠溺有窃喜,夹着几许自得。

“那般大的雨,哪里是泪。”玉翘脸红了红,啜一口滚滚的茶暖身子。

阴云灰蒙,木叶枯零。她在草丛中仓惶等待,如一团茕茕白兔,天地辽阔却无处可去。

当时只把周郎来恨,把自已来恨,饶是二世为人,怎还这般没出息,怎还把自已过到如此凄楚境地。

直至那脏污靴面又在眼底浮现,抬起湿淋淋的脸颊,顺手就把包袱朝他扔去,不解恨,把面前积了一堆的石头捡起砸他。

“想不开,你忒般大的肚,他怎会弃你与不顾?”花魁梦月磕着瓜子,扫一眼如花美颜,目光又把她圆鼓鼓的肚瞅过又瞥开,胭脂媚行的女子心底深处,曾也尘封个相夫教子的梦,只是随着流光摆荡,那个梦终渐行渐远,直至再也记不得。

又不是他开恳荒原播下的种!玉翘不以为然的抿唇。

“夏侯夫人,来把湿发擦擦。”秋荷递过一条干燥的棉巾,朝她善意的微笑。

玉翘看着她愣愣神,不自然的接过。

谁又能想到,世事竟忒般无常,冥冥之中,一切似乎早已天注定。

她越想逃离前世种种,却羁绊纠绕的越深。

这一舆车的妓娘,还有丫头秋荷,玉翘全认得,前一世在碎花城,她们皆在流春院里讨生活。

“夏侯哥哥,你们也去碎花城?我们也去那里呢!”青青不曾见过这般玉树临风的男子,打心里艳慕,便跟没骨头般挨捱他:“现兵荒马乱的,你带着有孕的娘子独行,着实不方便。不如你就随我们一道去!”

“小狐狸精,跟着你才不方便,走半路只怕要把男人给吃了。”妓娘品红嗤嗤的笑,拿手指刮脸羞她。

夏侯寅朝玉翘看看,见她热茶糕点下肚,整个人重缓活过来,颊腮润红渐生,已眯觑着眼,懒懒要困的模样。

青青对他手脚并行的亲密腻缠,她视而不见,亦或本就不在乎。

心底莫名起了寂寥,不落痕迹的推开抚上衣襟的纤细指尖,淡笑问:“哪里不好待,做何非要颠沛流离北上,去那黄沙漫天的碎花城?”

梦月暗叹一声,无奈道:“我们原是在清州鸣凤院讨生活,现蛮夷狗四处屠城,汉人女子哪受得住他们野蛮摧残。听说碎花城有周将军率兵驻守,那里还算太平,半年前又偶识流春院的鸨儿娘,她允过我们姐妹如有难,可去投奔与她。如今是不得不去了。”

“流春院的鸨儿娘,可是名唤花月娘?”玉翘心提起,稳着声问。

梦月有些吃惊看她,疑惑问:“确是名唤花月娘,你怎知晓的?”

“我与夫君原居在德城。”玉翘简直不敢置信:“那会花月娘是冯家大户的二夫人,犯下两桩命案被官府羁押,原定下秋后问斩,如今怎会去碎花城,还做起鸨儿娘?”

品红抠着指甲尖上的蔻红,插话进来:“她在我们鸣凤院呆过阵日子,自个提起过此事。是个命大的主,羁押没几月,皇上不晓得因何事大赦天下,她便被放逐出来,从夫家弄了不少银票呢!后说要去碎花城自立门户,要做鸨儿娘,妓楼名都想好了,叫流春院。”

玉翘默默,满腔的情绪五味杂陈,花月娘没能逃过前世的宿命,还是做回了她的鸨儿娘。

那秦惜月和她呢?会不会弯弯绕绕,终究尘归尘,土归土,她终还是流春院灶屋内那个,一身憔悴狼狈的烧火婆子。

不敢想啊不敢想,她不要再过那样卑微进尘埃里的日子,不要再无辜惨死在锋利刀刃之下。

梦月见她不再言语,逐朝夏侯寅笑道:“你俩夫妇若想随我们一道去碎花城未尝不可,只是得先辄路去聚贤庄一趟,庄老爷是江宁知府蔡大人,现得新帝重用,才升官职,特举宴庆祝,邀我们姐妹前去助兴,早前想顺路就答应下来,亦可赚些盘缠银子。”

夏侯寅沉吟稍刻,颌首笑道:“我们倒也不急,只随你们走就是。”

”一车子女人,男人多个总能壮个胆。“品红吃口茶笑,又叹道:“你们说人这命可怪,谁也不晓得前面是黑还是明。俗语一朝君一朝臣,看蔡大人原郁郁不得志,如今可也算是扬眉吐气。”

梦月看看她,开口讽弄:“那是官老爷的命数,你的命可早定好了,这辈子左右逃不出花娘的命。”

“那可不定!”品红听了刺耳,撇嘴不服:“说不准蔡大人就瞧中我的好,如花月娘那般,允我留下做个二夫人。”

“痴人做梦不是?”梦月冷笑道:“你可知蔡大人的正房夫人善妒,记得早前曾有个京城官儿,受新阳公主宫闱策变牵连,那家女儿被发配至蔡大人府上为婢,蔡大人喜欢的很,把她纳为妾室,半年未至就被那蔡夫人折磨至死。你可还有胆儿去招惹蔡大人?”

“梦月姐姐怎晓得人家深宅中的秘事?”青青听得津津有味,有些不信。

“知府管事杜爷来清州采办,总会到我这里坐坐,他喝醉酒把话说漏,岂还有假。”梦月掀帘朝窗外扔瓜子壳,不知何时雨已止,浓雾却生。

“江宁知府?”玉翘瞬间面若冰霜,把她紧盯,一字一顿的问:“那屈死的妾室可是姓边,名唤晓曼?”

梦月扭头瞧她神情骇人,忙凝神细想会,不置可否道:“似乎是姓边,至于是否唤晓曼,委实已记不得了。”

玉翘脸色白如梨花,眼底却红雾弥漫,有股子钻心的痛在四肢百骸缓缓流淌,渐凝至鼓挺的腹中央,蓦得如刀绞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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