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食不果腹的日子里,她没得选择。
直到薛成娇买下他们兄妹时,她心里还暗自诽谤过。
这位富家小姐,还不知是如何刁蛮的性子,花几两银子,买两个奴才,对她来说,不过是玩儿一样的罢了。
可是日子越久,她就慢慢的发现,薛成娇不是那样的人。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在她们离京之时,薛成娇还惦记着她家中老父无人照看,特意支出来二十两的银子送到了家里去。
燕桑微微的出神,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薛成娇拿手肘戳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燕桑哦了一声忙回了神,吸了吸鼻子,略摇了摇头:“没想别的,只是觉得,姑娘待我是真的很好。”
薛成娇冲她笑了笑:“这话说的多傻?你们是我身边的人,我不待你们好,还要去待谁好?”
说完了,她挽上燕桑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好啦,你还没说,怎么突……会说起这个事儿?”
燕桑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我一路跟着姑娘服侍,从住进崔府,到如今搬到京城,住到县主府,大爷对姑娘如何,我是看在眼里的,”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反手指了指自己,“我心思比魏书要细一些,这些事情上,也多留了心。”
薛成娇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燕桑想了想,便重新拾起了话来:“以往我看姑娘,多是有意避开,或是一味的装糊涂。大爷呢?也许是碍着姑娘身上还有……”那个“孝”字她没说出口,唯恐触动了薛成娇的伤心事。
燕桑咽了口口水,继续道:“也许是因为姑娘年纪还小,大爷即便是看出姑娘有意装糊涂,也从不逼着姑娘去面对这些事儿,自然了,上头还有太太和舅老爷,也不该姑娘来多说什么,只是……”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薛成娇见她急着解释,就含笑打断了她的话,“那你今天是觉得,我没有推开表哥,其实是在表明我的态度?”
燕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她牙齿轻摇唇片,一脸的为难。
薛成娇看的更是疑惑,就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我……”燕桑发出闷闷地声音来,然后顿了许久,才续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姑娘在想什么呢?二爷这次到京城来,对姑娘也是百般的讨好,可是姑娘好像,都没看在眼里一样。”
提起崔昱来,薛成娇的脸色就变了。
燕桑看她脸色不对,就知道自己这句话,大抵就是不该说的了。
只是薛成娇也果真没同她发脾气。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那一声之中,有无奈的叹息,还有一丝惘然。
“有些事情,我谁也不能说,你,或者是魏书,将来你们会知道,但我现在不能说。”薛成娇顿了顿,“若言离更合,覆水定难收。这句话我一直都觉得说得很好,我和昱表哥走到今天,不在于他是否真的做错过什么,或者对我如何讨好,离开崔家的时候,我说过,他将来要守护的,终归是别人了。燕桑,话已出口,我收不回来,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会觉得我一语成箴,又或者,到了那一天,你们所有人都会幡然醒悟了。”
她将话说的如此含蓄隐晦,燕桑还能如何的追问呢?
只是隐隐的能够听出来,对于崔昱来说,薛成娇这里,是已然没了他的位置了。
“那大爷呢?”燕桑硬着头皮,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薛成娇轻轻地摇了摇头:“表哥不一样的。你说的都对,他对我很好,从前没有仔细想过,后来回想起来,其实是真的很好。”
她的思绪飘远,回到了钱氏大寿的那一日。
她带着魏书去院子的时候,魏书就曾说过——大爷其实也很好啊。
崔旻和崔昱兄弟二人,性情不同,行事也大不相同。
崔昱在生活起居上很是照顾她,唯恐她拘束不自在,或是哪里不合心意,就像个孩子一样,想要把他得到的一切好的,都捧到她面前来。
崔旻的好,则全都是隐藏在暗处的,比方说姜镇,比方说薛万贺。
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刘光同有意告诉她,她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薛成娇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表哥成熟稳重,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更知道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许这样说,太薄情寡义,可如今看来,昱表哥是真的与他相差甚远。我也不是说昱表哥那样便不好,将来有了表嫂,他也一定能夫妻和睦,对表嫂很好。”她说着,捏了捏燕桑的手心儿,“所以我今天没有推开表哥,燕桑,他在害怕,那种怕是发自内心的,从他心底里升起来的一股恐惧感,控制着他整个身体,那样的颤.抖,极力隐藏的怯懦,和害怕永远失去的慌张,我都能真切的感受到。”
燕桑抿唇,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也许兄弟两个,各自有各自的好处。
可是诸多事情联系在一起,薛成娇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虽然她没有明说,究竟今天的行为,是不是在亮明态度。
可是燕桑心里就是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了。
燕桑叹了一声,扬了唇:“那姑娘要告诉太太或是舅太太吗?”
薛成娇摇了摇头。
她有她的矜持,小女儿家的心思,是最不可与人说道的,更何况她还在孝中。
姨妈和舅妈当然不会笑话她,也不会看轻她。
可是她这些话说出去,她们少不得要操心起来,若是一时露出了痕迹,叫外头的人知道了,那还了得?
而且,薛成娇的话并没有说完。
如果崔旻还是应天府的那个崔旻,她不会有别的顾虑。
可他现在是都察院的云南道监察御史了,年少有为,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再反观自己呢?
除了身上顶着一个清和县主的衔儿以外,还有什么呢?
纵然姨妈和舅舅.宠.她再多,于他们而言,她不是亲生女,只是个外人,养在身边的外人而已。
章老夫人当初有心把她许配给崔旻,为的是她这个衔儿,和她父亲生前的功劳。
可是现在薛家出了事,崔旻又眼看会步步高升,前途坦荡。
精于算计的章氏,还会是从前的那个主意吗?
薛成娇拿不准,她甚至会不由自主的去想,章氏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已然有了别的安排。
她莫名其妙的同意了分宗,就算有崔旻的劝导,也还是让薛成娇感到意外。
今天燕桑提起这些来,她说了一大车的话,此时安静下来,再细细的去想,心中便更加笃定,章氏是有了别的主意,才会如此行事的。
想到这里,薛成娇的心更沉了沉,连带着已经不怎么痛的脖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340:残暴不仁
那一日刑部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闹到了御前去。
其实也很简单。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这事儿崔旻本来也就没打算瞒着高孝礼。
那天高孝礼知道的时候,雷霆大怒。
高孝礼书房的书桌上,放有一只豆青釉的茶罐儿。
倒不是说要在里头存茶,只是他极爱这只罐子,据说是高子璋八岁那年自个儿烧的,那之后高孝礼就一直放在眼前了。
但是听说这事情的那天,高孝礼手一挥,小巧的罐子落地,应声而碎。
崔旻看着碎了一地的罐子,惊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了第二天,高孝礼一道折子呈到了御前去。
皇帝自然是在清风殿见的他。
彼时皇帝手里捏着那封奏表,似笑非笑的看向高孝礼:“高卿,这道折子,要不要收回去?”
高孝礼眉心突突的。
皇帝的意思是――
他突然抬起头来:“陛下想臣收回去吗?”
折子在书桌上敲了敲,皇帝的目光也始终放在他身上:“你应该知道,朕并不想要赶尽杀绝。”
高孝礼抿唇:“可他逞凶伤人。”
“嗯?”皇帝眯眼笑着,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冷冽。
高孝礼的心,也跟着这声音沉了下去。
皇帝的意思,他明白了。
皇帝要他收回去这些话,要他粉饰太平,要他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意外,而不是咬住薛万贺不放。
为什么?
高孝礼心头有浓浓的疑惑。
治罪不就是为了让薛家没有后路?那让薛万贺死,岂不是更好吗?
大概是看高孝礼一直不松口,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是高卿你了,”丢出这么一句之后,皇帝冲着高孝礼摆了摆手,“你去吧。”
高孝礼眼中闪过震惊,看向了那道奏表。
但是皇帝发了话,他就算再不理解,也只能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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