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心想,你们一直找能招魂,不请名医看诊,舞队之类的招魂舞都相信,能治得好才怪。
听他刚才所说,那山中景象与她醒来时所见的一模一样,巨大的蛇,干涸的血迹,只唯一不同的是那里没有仲雪。这一切都是巧合吗?她出现在那里,他也在那里,他们那时会有什么交集吗?
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也在,甚至稍一回想就觉头疼欲裂。跟容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看过大夫,那个大夫说她头里有一个血块,大约是磕上硬物撞击所致。至于会不会产生失忆,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或者某一天能记起什么。
对于那种乡野大夫,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也没觉得自己是失忆的,她清清楚楚记得以前所发生的每件事,记得自己的死,记得魏国的仇,记得在楚国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所以对于恢复记忆一说她很不以为然,可现在听他这么说,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漏掉了什么,而这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事。
她脑中总闪现出风间所描绘场景,心中莫名的疼痛,对他的恨似乎也没先前那么强烈了。甚至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恨他,或者只是更心痛他的欺骗,他与别人联合起来害她。
城阳君一直昏迷不醒,只能用人参暂时吊着命。他好像个死人一样,除了能感觉到脉搏和心跳,其余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
风间每天按时喂人参汤给他,不过在她来了之后,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端着汤碗,她颇为踌躇,实在不知该怎么撬开他的牙关把药喂下去。
她问风间以前是如何做的,风间指了指嘴,那意思不言而喻。
燕丹扯了扯嘴角,“你原先都是这么喂的?”
“当然不是我。”亲一个男人的事他当然做不出来,他道:“一般都是叫年轻的女子用粗盐漱口,然后再一点点用嘴喂下去。”
她挑眉,“你确定如此?”
当然不确定,他还从没试过,或者哪天替主子试一试也不错。他点头,“当然,要是您肯这么做,君侯有知觉定会欢欣的。”
燕丹轻哼,她自不可能这样对待他,美得他心肝脾肺都疼。他让人做了个芦苇管,插进他嘴里,用勺子舀着参汤,一点点从芦苇管灌进他嘴里。只是这个法子不咋好用,一不小心就会灌他一脖子,她拿了条布巾给他擦拭嘴角,然后解开他的前襟,露出脖颈,若是参汤流到脖子里擦一擦倒也方便。
第九章 为夫在装蒜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为他擦拭脖颈,他的睫毛似乎都在微微颤动。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睡梦中的他也会觉得很疼吗?惦记着怕他疼,手下动作愈发轻柔。倒药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生怕多流出一些让他受苦。
风间眼看着主子的脖子里全是汤汁,不由深深一叹,他这主子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偏偏要吃这种苦,真以为温柔乡是那么好享受的吗?
燕丹总觉得用参汤吊命不能长久,虽然大夫说他命不久已,可摸着他的脉搏,强壮有力,实在不像马上就要断气的。
她跟风间提过几次,让他找大夫开些固本强身的药,或许能叫他缓过来。即便不能,也应该能多维持一些时日。可风间每次都推脱,一会儿说无药可医,大夫说不用治了,一会儿又说参汤都喂不进去,喂药更麻烦,后来见她问的多了,干脆说君侯平日里就不喜欢吃药,趁他昏迷喂他,他肯定要不高兴的。
燕丹听他说的荒唐,也不理会他,自顾找了大夫为他看诊。那大夫开了方子,大部分都是治疗内伤外伤的。
问过大夫仲雪的病情,他一口咬定是快死了,可对一个快死的人开这么多药,这个大夫是想钱想疯了?
正好这也合她心意,她找人弄了根竹子,竹管子比芦苇做的管子粗多了,咕嘟嘟一碗药灌下去,就是神仙也能灌的翻起来身。她还给这东西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灌水耗子。
一天十碗药灌下去,才三天过去,仲雪的脸色果然没那么惨白了,反倒有点红润润的,也不知是被药烫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身体也很热,那种炙热的温度,与刚见他时的冰凉完全不同。也难为他,喝这么多药居然没把他的肠子给泡烂了。
风间眼看着君侯被当水耗子,大为同情,几天的药全顺着脖子流下来,身上的衣服都踏湿了,浑身上下全是药味儿。
他叹口气,对真埋着头灌药的燕丹道:“君侯是不是该洗个澡了,身上都臭了,应该给擦擦身吧?”
燕丹把最后一口药灌进仲雪嘴里,眼看着他那张脸愈发红晕,甚是满意,照这样下去,没准过两天还真变好了。
她拍拍他的脸,问风间:“你刚才说什么?”
“给君侯擦身。”
她点头“去准备些热水,要烫烫的那种。”
风间哆嗦了一下,心说,这不是要烫猪毛吧?可怜的君侯,可怜的主子,怎么看中的女人是这么个心眼多的?她这么折腾人,不会是看出点什么吧?
燕丹叫两个丫鬟端了一大盆水,看那热气腾腾就知道是刚烧开的。
风间一时摸不着她想干什么,趁人不注意,倒了盆凉水进去。心道,烫事烫了点,别烫的脱了皮就行了。只希望主公能忍得住,可千万别跳起来啊!
燕丹看了看热气,知道水温不低,让丫鬟拧了个手巾板儿,一把糊在他的胸膛上,躺着的人似乎颤了一下。
要醒了吗?她心里好笑,隔着衣服手在他心口摸了一把,那个地方狂狂跳着,似要蹦出胸腔般的猛烈。
好强盛的生命力啊,这可不是吃多了补药能补回来的,更不像个将死之人该有的强进体魄。丫了个呸的,这家伙是真的装死呢。
她假装问风间:“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风间摸摸鼻子“兴许是吧。”
“要不要准备棺椁?寿衣准备好了吗?”
风间咧嘴“或许……准备好了……”
燕丹点点头,招呼两个丫鬟“快,给你们爷好好擦擦身子,省得他太脏太臭,到了阎王爷那儿,人家嫌他味儿不愿要他。”
她说着拍了拍手,看了一眼水桶“水凉了,再兑点热的。”
“诺。”那丫鬟应着,转过头忽瞧见风间大人在那儿,不停地对她抽着眼角。
她不禁摸了摸鬓角,心道,莫不是这位大人看上她了?府里人谁都知道风间大人是君侯的心腹,年轻有为,无不良嗜好,这要是君侯过世了,她跟着他,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这么想着,不由对着他还了个眼色,风间以为她看懂了,不禁松了口气。以前君侯就说过,说他使起眼色来像在抛媚眼。这会儿看来也不完全是嘛!
他眼巴巴的希望两个丫头能明白点,别往里头使劲儿兑热水。可显然她们没看懂。
两个丫鬟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凑过去被热气熏的脸都疼。燕丹瞧着热度很觉满意,把手巾板儿扔进去,手都不敢伸进去拿。找了双筷子把手巾捞出来,搁在一个空盆里用筷子夹着拧的六七分干,然后摊开了热乎乎的搁在他**的胸膛上。
滚热水里捞出来的巾子见效那叫一个快啊,只片刻功夫仲雪身上就好像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
他的嘴角在抽,眉角在抽,浑身每一片肌肤都在抽,但不管抽的多厉害,那双眼睛硬是不肯睁开。让人不禁暗挑大指,赞一声“硬气。”
燕丹不由皱皱眉,心道,难道她真以为错了,他真的是病的昏迷不醒,否则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罪?
吩咐丫鬟赶紧给他上点伤药,整盒蟾蜍雪莲膏抹上去立刻就见效,他的眉角的也舒展了许多。
一时间也猜不透他是真病还是假病,更不知他在想什么,他从小就心机深沉,若不是真的快死了,那就是憋着坏等着整治人呢。只是不知他要整的又是谁?
正琢磨着呢,风间急匆匆跑进来,呼道:“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被燕丹瞪一眼,忙改口“姑娘……”
燕丹放下药碗“出何事了?”
“是长大夫,长大夫荣桓来了。”
对于这位长大夫荣桓,她听风间说过。听说近来在魏国大王在他的怂恿下颇不安稳,他怂恿魏王除去城阳君,尤其是仲雪被送回府中的这段时间,他联合朝中某些大臣,四处打压城阳君的势力,大约只等他咽气立刻把大权抓过来吧。
她自小生在王宫,对这种争权夺势见得多了。即便魏王没有野心独揽大权,也自会有人想方设法的在他耳边敲边鼓。这个荣桓多半是想效仿仲雪,成为魏国的幕后掌权者,而这一回来多半是来观察情况的。
她本来不想管这事的,不过风间求她说“春姑娘,这事还得你出面把人唬弄走。”
她不理“凭什么要我出面?”
“你总不想看着君侯死了也要被人五马分尸吧?”
燕丹轻笑,如果真能看见这一幕,最欢欣雀跃的应该是她,也让他尝尝死后不留全尸的滋味儿。
风间死劝活劝,缠着她说什么也要叫她出去。
燕丹轻哼,她很觉得这是标准的仲雪的做法,先是动之以情,把她稳住了,然后再拿个楔子把她楔住,让她在他画的框框里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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