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慌忙起来穿衣服,连脸都没洗就跟着他出门了。
奉凌君的府邸不像众多豪门大户一样建在闹市,而是在最为偏西的城郊选了个风景宜人的好地。他整个府院依山而建,越过他的后院就是一座大山,而练武场就建在山中。
他们拾步上了山,这是三春第一次看见君侯府的练武场,本以为奉凌君抠门,练武场也必小气,可真亲眼见到才法宣还里竟是大得惊人。
她频频点头,心中大为感慨,看来那些该每天给他们下肚的鸡鸭鱼肉,都拿来填这块场地了。
他们赶到时,成明正与一个武士对打,两人剑来剑往,似已斗了几十招。成明气喘吁吁,剑招愈来愈慢,反看另一个武士却是越斗越勇,胜败已成定局。
三春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很凑巧的,这个哈欠刚打完,成明就败下阵来。
看着他沮丧着一张脸向这边走来,她不由摸了摸鼻子,觉得对他怪不好意思的。要是知道抠鼻子他能取胜的话,她大约就不会打哈欠了。
青见状拔出宝剑,纵身跳下场去,他这一纵凝聚了全身的功力,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气势上先声夺人,一时间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那打败成明的武士原本还有几分得意,待得被青气势一逼,顿时溃不成军。
青长剑挥舞间已是刹那递出了八八六十四剑,他不求击败那人,只似找人喂剑,转眼几十招只把那人累出一身的汗。
三春看得连连叫好,有人瞪她嫌她吵,也浑不在意。
成明一见,也忽然一扫沮丧情绪,与她一同为青呐喊助威。两人的声音响彻练武场,嗓门高的吵得人耳膜生疼。
青本来只是活动活动手脚,被两人这一闹叫,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逼着他大显身手吗?
他剑交左手,手中剑花舞得越发快速好看。
斗了许久,那武士也有些心急,他是一等武士,若是比剑还比不过二等武士,以后如何在府中立足?他卯足了劲儿,连续辟出书剑,剑剑所指都是要害。
青有些恼怒,抖了抖手,宝剑剑光冲天而起,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数个剑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武士的眉心。说时迟那时快,在两剑未交之时,两股剑气发生了冲撞,发出“叮”的一声打响,那武士的青铜剑竟被震脱出手。
他愣了愣神,似还有些不相信,就在此时三春爆喊了一声,“好——”
这一声喊出当真羞煞人也,武士中立时就有几人向这边瞪来。
她身为武士,既不执勤,也不参加训练,本就惹人诟病,又这般没规没距的,不知有多少人瞧她不顺眼。当时便就有一人走来,横剑当胸微施一礼,“请剑。”
这就是请战的意思,三春摸了摸腰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带剑出来。即便被青锻炼的脸皮奇厚,此时此刻也不禁有些羞愧。
身为武士,连兵刃都忘了配带,也难怪别人瞧她不起了。
她对成明伸了伸手,成明忙解下腰间佩剑给她,不免还要小声嘱咐一定不要把剑折了。
剑是武士的生命,是武士身份的象征,只有身佩利剑,才证明他们高人一等,若是真折了,那成明只能用断剑自刎,以身殉剑了。
三春点点头,她新跟青学了几个剑招,也是时候验证一下他所教的管不管用了。
伸手拔剑,没有龙吟之音,她用嘴给配,“仓啷啷——”然后剑尖在下,剑柄在上,右手压左手,给对方来了个标准的祭奠死者的礼数,“请。”
那武士皱皱眉,也不答话,剑招如风,连续十余记进手招数。这十几招奇快无比,恨不能招招毙命。
第二十七章 踩了少年的脚
三春也知道可能是她行礼错了,可这会儿想要解释已来不及了。对于礼节,青教过她两回,她不肯好好学习,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怨不得这些武士中,竟没几个是瞧她顺眼的了。
她闪过前面十几招,渐渐平稳住呼吸,也开始用心与之对敌。
交手数合,那武士便发觉三春剑招手法平淡无奇,可是自己却丝毫讨不到便宜。他剑招越快,对方越慢,再斗数合,他攻势已尽被抑制,完全处在下风。
所谓剑术要旨,一般都是在以快打慢,以变扰敌,但三春并不跟着他迅速的剑法应招变式,数合之后,主客之势即已倒置。
武士迭遇险招,知道对方是个高手,心下便已怯了。
他本以为青剑术高明,三春定是个面瓜,这会儿瞧来,倒是他看走眼了。
成明在一旁瞧见,不禁有些傻眼,他也以为三春武艺平平在君侯府就是个混吃喝的,这一大显身手,才知道素日里总说要保护她的狂话说得太满了。
青败了一人,转眼见那边三春已和一武士打起来,便收剑背手在一旁观看。那个武士他是认识的,他叫娄菊,原是个贵族出身,平日里最是清高,与府里许多武士都不睦。
他最见不惯腌臜之人,像三春这样行为懒惰又举止无常的,自是不招他待见。
不过他虽为人古怪,不擅交际,剑术却是极好的,在一等武士中也是上品,而三春一出手便把他逼住,这份身手倒令他刮目相看。
青在一旁看得惊奇不已,三春进步之速,远远出乎他意料。只是两人这般斗下去,一时恐难分输赢,便高叫一声,“使快招。”
三春听到呼声,立刻抖擞精神,剑招瞬间变快,但那把青铜剑却依旧紧咬着对方兵器,好像一个超级的牛皮糖。
娄菊越战越觉心惊,连使两招凌厉剑招,待对方举剑挡格,转身欲退。哪知三春剑招连绵不断,粘上了就休想离开,他暗暗叫苦,只得打起精神厮拚。
有心认输又拉不下这个脸,可不认再拖下去,没准就得叫人累死了。
正不知所措之时,忽听有人叫道:“热身要热这么长时间吗?还不都住手!”
娄菊一听赶紧弃剑,三春也忙收剑。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武士长清东,他一身盔甲披挂,身后立着上千名兵士,都手持长矛盾牌。
三春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根本不是在练兵,真正的练兵还在后头,他们刚才只是在热热身。
随着清东的呼喝,众武士纷纷散去,各归各队,各找各位。
三春垫脚望去,那些兵士足有三千多,一个个站姿笔挺,大有昂昂之势。而这些君侯府的武士,也应该是要统领一队人马练兵的将官吧。可惜她混吃混喝已久,这里自然没她的位置。
忙把剑还给成明,自己退到场外去。成明说让她在一边瞧瞧怎么练兵,她不愿意。别人都在忙,自己跟根竹竿似地杵着算怎么回事?
早上起得太早,一会儿就哈欠连连,便沿着原路返回,一面走,心里不免想着,青的话果然是不错的,这个奉凌君私养这么多精兵,恐怕早有谋反之心吧。
据说当今的楚国大王名唤居人,原来是他的兄长,根本不是嫡出。甚至出身也比不得他高贵,只是因为按年岁排在他前面,才被封为王。而原来楚怀王最宠爱的嫡出的公子信人,已在楚魏之战中命丧黄泉了。
这位楚简王匆忙上位,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难怪奉凌君会对他这位哥哥极不服气。
胡思乱想着已从山上下来,或者是因为胜了比剑心里高兴,一路走回来居然奇迹般是我没迷路。
她不禁心中得意,现在本事越来越强,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在江湖闯荡了。或者哪天没了饭辙,到街上卖艺也行。
越想越高兴,脚底的步子也愈发轻快了。当然也可能是太轻快了,连踩了人家的脚也浑然不觉。
她的身子被一只手狠狠拽了一把,头被摁的低下,低的可以看见一只穿着青色缎面鞋子的脚,在眼前晃来晃去。
正疑惑那只脚怎么了,就听一个清凉的带一丝尖利地声音在头顶响起,“兀那小儿,你可知道做了什么?”
三春盯着那只脚许久,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满脸愤怒的盯着她,两个圆眼珠里好似要喷出火来。
她摇头,难道他要她看他的鞋吗?于是她道:“公子的鞋子真好看。”
少年一听,圆眼珠里的火顿时息了一半,他有些显摆的把脚往前凑了凑,“就知道好看,这可是乳娘亲手绣的鞋面。”
三春失笑,这少年还真是孩子心性,细看之下发现他长得很是好看,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斜飞入鬓的眉毛在凌乱刘海的遮盖下若隐若现,高而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显饱满的嘴唇,粉粉的,像海棠花瓣的颜色。
“你乳娘手艺真好。”她笑了笑,越过他往前走。
那少年急了,一把揪住她,“小儿大胆,可知道我是谁?”
她“啊”了一声,问他,“那你是谁?”
“本公子……”他咳嗽一声,看她满脸疑惑,不禁又问:“你当真不知我是谁?”
三春莫名,她为什要会知道他是谁?这人看起来挺奇怪的,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少年眼底的火苗又冒了起来,几乎跳着脚的怒吼,“你知不知踩了我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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