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射中,琳琅兴致也愈发地高昂起来,两人又往山林深处入了些许。
午后,琳琅射了一只山鸡。
穆郎生火,取了匕首,放血、去毛、插上树枝,放在火架子上烤。
一副动作,流利连贯,浑然天成。
琳琅就坐在不远处,瞧着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问道:“你时常山野度日么?我看你很熟练。”
穆郎低着头,继续手上的动作,说道:“年少之时,我曾去各国游历,便练就了这副手艺,后来政事繁重,我也就极少出门了,不过一年之中也总有那么一次,独自一人,去一处地方,见一个人。”
“那么今年呢?也要去么?”
穆郎摇头,笑了一笑,“今年不用了。”
“快烤好了。”穆郎又将架上烧烤的鸡肉翻了个边。
诱人的肉香味在四周弥漫开来,琳琅闻了一闻,叹道:“真香啊,今日有口福了。”
穆郎脸上噙着笑意,他取了一块烤的恰到火候的鸡肉递到琳琅面前,“你尝一尝。”
琳琅接过鸡肉,咬了一口,而后细细咀嚼。
“香嫩可口,火候把握得正好,很好吃。”
穆郎弯眸,笑得俊秀风雅,“你若爱吃,往后也总可以烤给你吃。”
琳琅朝他眨了眨眼,“穆公子不觉着这段时日同我一起过得颇为狼狈么?又受牢狱之灾,又受腿伤,琳琅心中多有愧意,怎么能再有劳公子?”
“琳琅,你不必同我这样客气。”
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便又传来打斗之声,动静颇为不小。
琳琅同穆郎忙起身往声源之处而去。
往前走了约二十米,琳琅和穆郎便望见不远处有一人正同一头丈高的黑熊搏斗。
黑熊挥舞着一双凌厉的爪子,发出阵阵怒吼声。
那人身上的衣衫已被黑熊撕出好几个破窟窿,模样颇为狼狈。
“那个人...是慕翎,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穆郎那双漆黑的眸子淡淡地瞧着林中的战况,说道:“这只黑熊实在过于凶悍,他坚持不了多久。”
“你可有什么法子?”
“你有没有发现,慕翎想要逃,可是这只黑熊却紧紧盯住他,不愿放手。”
“慕翎的身上必然存在着什么足够吸引它的东西。”
话音刚落,穆郎忽拿过琳琅手中的弩.弓,抽出一支白羽长箭,拉弓,对准黑熊的眼睛。
箭头自空中划过,直直地朝黑熊射去。
似乎是察觉到危险的靠近,黑熊又是发出一声长吼,却已是来不及躲开。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惨烈的悲鸣声在耳畔萦绕。
趁此机会,慕翎忙转身往反向而跃,欲躲开黑熊的攻击范围。
黑熊两只眼睛被长箭射中,周边蕴满血迹,颇有些触目惊心。
见此情景,琳琅方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刻,还未回过神来,那黑熊又是跟上了慕翎的步伐。
此时它已是被完全激怒,显得格外暴戾。
慕翎完完全全地落于下风,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被它撕碎,吞入口去。
琳琅有些着急,神情凝重地望向穆郎,“这可怎么办?”
穆郎凝了凝眉,若有所思。
“我射伤了它,他却并不搭理于我,仍旧还是在攻击慕翎,它的眼睛被我射瞎了,不能视物。”
“琳琅,你说慕翎的身上还能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经穆郎如此提点,琳琅即刻恍然大悟起来。
“是气味!”
穆郎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琳琅忙取出怀中的胭脂盒,扔向慕翎所在之处。
“殿下,快接住。”
慕翎接下胭脂盒,却有些迷茫不解。
“殿下,快打开胭脂盒,把胭脂涂在身上,遮住身上的气味。”
慕翎虽仍有几分不解,却还是依照琳琅所言,将一整盒胭脂抹于身上。
胭脂气味浓厚,且数量又多,就是慕翎闻了也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黑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迷茫起来,似乎是失去了什么指引,它依旧发出阵阵怒吼,周身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慕翎终于是挣脱了黑熊的纠缠,走出了深林。
琳琅同穆郎又带着慕翎走远了一些,寻了一个颇为安全的地方暂且休息。
“慕翎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殿下不必客气,我们二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琳琅笑意端雅,朝他淡然一笑。
穆郎则端坐于不远处,取了水壶,悠闲懒散地喝着茶。
慕翎又问:“琳琅姑娘又怎知可以凭借这胭脂的气味助我脱身?莫非...”
慕翎好似突然又想起了些什么,神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自腰间取出一绣工精巧的坠玉香囊,递于琳琅,说道:“琳琅姑娘见多识广,能否替本王瞧瞧这香囊是否有何不妥?”
琳琅接过香囊,将其解开,倒出其中的药材,而后放到鼻尖,细细地辨别。
“白芷、川芎、芩草、甘松、山萘、熏草、泽兰、艾叶...都是一些提神驱蚊的药材,并无不妥,只是...多了一种气味。”
慕翎望着琳琅,眸色隐隐有些发沉,“是什么气味?”
琳琅抬头,对上慕翎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是幼熊毛发的气味。”
“怎么...可能?”
慕翎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琳琅和穆郎皆是端坐于一旁,沉默不语。
亲手赠送香囊之人分明是想要了慕翎的命。
马陵山鸟兽众人,可其中最为霸道的还数此处黑熊。
凶残、暴戾。
可平素行踪隐匿,并不同生人纠缠。
可若慕翎的身上染上了幼熊的味道...
黑熊护子,又怎能不同他拼命?
幸得是碰上了琳琅和穆郎二人,捡到了一条性命。
第61章 秋猎(三)
慕翎身上的伤不轻,三人回到营帐之时,天色已黯。
他胸前被黑熊抓伤,衣衫上染了血,唬得众人大惊失色。
琳琅入帐,为他包扎好伤口,涂了些止血愈合的草药,而后服侍他躺了下来。
他的面色凝重,整个过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琳琅知道,慕翎是个聪明人,对于今日之事,心中多少有数,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朝他福了个身,而后退出营帐。
帐外,深衣广袖的男子正背对着她,悠闲地倚于一棵梧桐数下,对月吹箫。
箫声轻灵绵长,似诉说着淡淡的情思。
琳琅立于不远处,只垂手而望,不忍上前打扰。
一曲奏罢,他方才收起长箫,转身,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
此时的他神色清明,漆黑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清冷且优雅。
同醉酒过后的他显然是极不相同的。
“忙了一整日,你早些休息吧,不用在这里...”
琳琅神色微顿,最后的‘等我’二字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为何她会自然而然地觉着他是在此等她出来,兴许只是此处月景极佳,他不过正巧在此吟箫赏月。
凑巧罢了。
似乎是看透了琳琅心中所想,穆郎漫步上前,浅浅地低笑着。
“琳琅,我昨夜做了梦。”
“昨夜...”
那一幕的缠.绵忽得又映入脑海之中,琳琅心中胡乱想着,双颊又开始微微发烫。
“我梦见了倾慕的姑娘...”
穆郎的声音低沉柔转,带着无限的温柔。
琳琅低头,又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目光,这个人明明并未喝酒,怎么反倒又像是醉酒一般。
“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琳琅仓促出声,而后转过头离开,耳尖泛红,步伐有些慌乱。
穆郎含笑,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眸中笑意愈深。
##
慕翎受得伤不轻,到了下半夜身子又烧了起来。
脑子迷迷糊糊地,似乎又是做了一场梦。
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八岁的年纪。
那时,他的母亲宋氏还不曾过世,他的父亲燕景帝正值壮年,兄长慕祁犹还是他心中的大英雄。
也是这个季节,父皇带着他们兄弟以及文武百官前来马陵山狩猎。
他那时年岁还小,可慕祁却已经长成了个翩翩俊朗的少年郎。
他粘他粘得紧,总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唤他阿哥。
他想随众人一同上马狩猎,可父皇说他年岁还小,便将他拦了下来。
他那时还是孩子心性,心中一委屈,不由自主地就落下了泪来。
慕祁瞧他哭得伤心,便上前,抱拳道:“阿翎是拓跋族的男儿,生来便该是马上的英雄,父皇就让他跟着我吧,必然不会有什么闪失。”
燕景帝思虑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他随慕祁共乘一马,在宽广的猎场之上随风奔驰。
慕祁取箭,瞄准,拉弓,射箭。
箭无虚发。
“阿哥真厉害!”他望着他,眼中带着崇拜的神色。
弩.弓沉重,几乎是有他小半个人那样大,他吃力地握着弓,艰难地对准地面的一只斑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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