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日,齐军终于停止了攻势,仍退回永州城十里外驻扎了下来。
苏染这几天几乎就没有休息过片刻,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便是连说话都似乎要花好大一番气力。
此刻他正倚在帐内书案前批阅公文,可眉间却一派恬淡秀雅,这神情仿佛是在一片诗情画意的雕栏水榭里下棋赏诗,全然不似是身在这样血腥残酷的战场。
“侯爷,该是喝药的时辰了。”琳琅小心翼翼地把药碗端至苏染身前。
“咳...咳咳...”苏染放下手中羊毫笔,用方巾掩住口鼻,大声咳嗽出声来,本是苍白的面容涨得通红。
“侯爷,多歇息一下吧,这几日你太累了。”琳琅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是全然无情之人,看到他此番情景,又怎能叫人不心疼万分。
苏染顺了顺气,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齐军暂且退离了永州城,苦战数日,将士们都乏了,好歹可以休整几日,只是永州城天寒战险,苦了你和阿雨了。”
本以为齐军被苏染击退十里,短时间里并不会草率进军,哪知次日一大早,齐将鲁焱便率军到永州城下叫战。
消息传到中军营帐,众将哗然。
“侯爷前日大败齐军,将其逼退十数里,趁此大胜之势,我军应一鼓作气,收复凉州城!末将不才,愿请命带军出城迎战鲁焱小儿,若不能灭那小儿威风,末将情愿军法处置!望侯爷恩准!”前军中郎将张琦首先请求迎战。
老将军苏起冷哼了一哼,语气中带着股骄傲与不屑,“齐将鲁焱驰骋沙场多年,也算得沙场宿将,张将军初生牛犊,莫要胆大轻敌,老夫虽近花甲之年,宝刀可是毫不含糊,侯爷英明,还望准许老夫迎战!”
张琦年轻,远比不得苏起的名望资质,只气得满脸通红,又难反驳。
正当众人欲附和苏起之时,阿九竟突然出列,双腿弯曲,脊背笔直的跪在苏染身前,素来坚定刚毅的眼眸带上冰凉复杂的光芒。
苏染抬头,本是集中在手中竹简上的视线悠悠转向阿九。
“阿九极少恳求公子什么,只是十二年前我的父亲永州督都沈易之便是死于鲁焱之手,永州沦陷时,那畜生带兵血屠永州城,我一家三十余口皆命丧他屠刀之下!阿九此生所愿除报效朝廷外便是手刃此贼!阿九恳求公子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出战!”阿九弯腰,额头重重碰在冰凉坚硬的地面。
苏染垂眸,淡淡道,“你赢不了鲁焱。”
苏染的声音依旧是如往日般温和雅致,好听得过分,可在这一刻听来却只觉冰冷无情。
“传我军令下去,永州城城门大闭,谁都不能迎战,违命者,斩!”苏染语气果断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公子——”阿九挣扎起身,想要走到苏染身前,却被苏染身侧护卫拦住。
“我会赢的,我会赢的!求求公子给我这个机会!给我这个机会!”阿九睁大眼望着苏染,语气中满是充满卑微与执着的恳切请求。
苏染并不抬头看他,只继续拿起案上竹册,云淡风轻道:“拖下去,八十军棍。”
“是,侯爷!”
帐中众将都已追随苏染多年,他们这位侯爷,虽说平日里总一副温和谦逊的模样,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初时他们以为这样容颜倾世的小公子位居统帅之位看得无非是他那父亲定远侯苏煜的面子,后来却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世人都言苏染谦谦君子、公子如玉,这只不过都是世人的以为罢了。
帐中虽不乏有人同情阿九凄惨身世,却再不敢有人多言了。
##
阿九是被血淋淋的抬回营帐的。
琳琅和阿雨听了阿九的事儿也忙赶了过来。
阿九这孩子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虽生得稚嫩,可骨子里总透着股不该属于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熟隐忍。
艰难地褪下内衫,阿九背上包括臀部往下几乎就没有一块好肉,满身血肉模糊只叫人看得心疼不已。
阿雨也瞧得满眼含泪,“这该是有多疼呀,阿染哥哥也真是狠得下这心。”
琳琅叹气,“这孩子也太倔强了些。”
阿九趴在榻上,额上布满冷汗,整个人迷迷糊糊陷入昏迷,只嘴里还在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
琳琅和阿雨小心翼翼的把他身上的伤口处理上药,可到了下半夜身上又发起烧来。
琳琅和阿雨照顾了一整宿,直到天明时分高烧才慢慢退了下去。
一清早便又听说鲁焱又带人在城下叫战,口中所言不堪入耳,将士们心中多有怨气,都欲与之决战,只是苏染下了死命令,军中众人都只得暂且忍下。
阿九一清醒过来便又欲起身去找苏染,却被琳琅按在榻上。
“你不要性命了么?”
阿九眼中满是恨意,“即便拼了我这性命,我也要为我父亲、为永州城百姓报仇雪恨!”
“你的父亲为你取名为耀,是要让你光耀门眉,你就这样不珍惜你自己的性命么?”琳琅问道。
阿九抬头看着琳琅,“琳琅姐姐,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你的亲人一个个都被残忍迫害死在你的面前,你的朋友、玩伴、甚至是你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全都被杀死!整个世界只剩下死亡与血腥的味道,还有你孤零零一个人,而那个凶手...那个凶手现在就在城下叫嚣,你叫我怎么忍?”
四目相视,琳琅可以很强烈的感受到阿九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她轻轻拥住阿九近乎颤抖的身子,“我知道你现在每时每刻都是在煎熬,可是军命如山,作为一个将士,有些命令必须是要遵守的,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阿九缓缓闭眼,无力的靠在琳琅肩上,再不言语。
第25章 手段
虞子期调养近半月,身子已然渐渐恢复。
这一日,闵丞相派人送来请柬欲请之过府共祝其五十大寿。
虞子期合上请柬,长叹一口气,“前方战事也不知怎样了,这些人究竟是哪来的兴致?”
戚姬递上一杯清茶,柔声笑道:“苏侯这些年来战无不胜,相信此番定也可以凯旋而归。”
虞子期接过杯盏,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张平这次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中有一支颍州军,这支军队是由平陵王李赫亲自训练,其作战勇猛,万万小觑不得,何况就兵力而言,侯爷手里只有齐军一半,又怎么能不险?”
听及此,戚姬却是笑了,“将军跟在苏侯身边那么些年,都是白跟了不成?兵力固然重要,却非制胜的决定因素。”
见戚姬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虞子期倒是勾起了兴致,忙问道:“那依夫人看来如何?”
戚姬整了整衣裙,也在虞子期对侧坐下,淡笑着分析道:“此次齐国出兵,几举倾国之力,可谓兵多将精,可齐军远涉至此,粮草必然供应不足,齐军固然凶猛,却无长久之力,相反永州城粮草充足,只要守住永州,齐军必然陷入被动的境地;二来齐国这支军队为李赫所训,不可谓不精,可李赫已死,这张平未必能驾驭得了,将军为将多年,不会不明白其中关系;三来...”
戚姬低头,略顿了一顿,笑容中渐渐带上几分讽刺的味道,“三来我军统帅是信武侯苏染,苏侯的手段又是如何了得?早在十六年前便可阴谋阳谋运用自如,一招反间计就叫当年纵横六国的大魏兵败如山倒。”
“故依戚姬看来,此永州之役,齐军必败!唯一的变数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听了戚姬的分析,虞子期喜不自禁,“夫人说得对!果然是我关心则乱了。”
见虞子期难得露出笑容,戚姬也不自觉地笑意涌上眉间,她轻轻地将手心覆上尚未隆起的小腹。
“我知道将军素不喜官场上许多往来,只是这闵丞相也算得朝中前辈,将军也难拂了这好意,正好我也在榻上躺了好多日,不要说我,就是这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想舒动下筋骨了,不如将军带我们同去赴宴,就算是走动走动也可。”
提起腹中尚未显怀的孩子,虞子期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他起身,轻轻将戚姬拥入怀中, “既然夫人有这兴致,那咱们就去吧。”
##
将近傍晚,霞光倾洒,树影斑驳。
邀月端坐在书案前,正执笔沉思,一旁的小丫头垂头研墨。
煮雪一手端着餐盘,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公主,该用膳了。”
邀月仍是出神。
“公主,公主。”煮雪又提高了些声量。
“你们都下去吧。”邀月回神,淡淡吩咐道。
“是。”
屋里伺侯着的丫鬟们都恭敬地退出了房间,一时屋里只剩下邀月与煮雪二人。
“听说今晚子期哥哥要带戚夫人去闵相府上赴宴,是么?”邀月落笔,可面上表情却是极淡。
煮雪微愣,片刻又啐道:“又是哪个小丫头片子在公主面前嚼舌根子。”
邀月放下笔,捧起案上墨渍未干的信纸轻轻吹了吹,然后将其小心折叠起来装入信封,“他们什么时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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