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亥时初,金家七小姐带着丫寰还没踏出客厢,便齐齐被吹进屋里的迷烟给迷倒了。
这迷烟是阴十七先前用去迷倒司正颜身边小厮和长随的那一种,效果对付有身手的人都甚有效,对付两个弱质女流就更有效了。
进屋把金家七小姐主仆俩挪到床榻上去,又盖上棉被不至于被长长漫夜冻着之后,叶子落便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右客院。
与此同时,左客院那边司正颜已由着小厮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他跟在后头急步往寺后西水寒潭走。
主仆俩是走得越来越快,山中小径也因着日间的好日头,比覆满雪花时的滑溜要好走许多。
叶子落回到了左客院,想法子扳倒溪河几人。
倘若无法扳倒,那也得牢牢牵制住。
阴十七早在亥时初前,就先行上了西水寒潭。
红玉没有带,她觉得红玉还是别跟着为好。
红玉虽有护主之心,但终归没见过什么血腥生死之事,不像她一路走来,经手的案件是个个见血出人命的。
不管红玉委屈担心得直掉眼泪,她是铁了心肠不准红玉跟着上西水寒潭。
约莫在亥时二刻,阴十七站在半山腰上的西水寒潭远远往下看,便看到了山林中一点扑闪扑闪的光在往她这边行进。
她知道,这是司正颜来了。
司正颜走到半途的时候,听着四面冷风呼啸,八方不知名风声诡异,先前又被那仅有他一人看到的像极了当年秦慕可的五六岁小女孩儿吓到,他的双腿不禁慢慢打起颤来。
虽说鬼神之说,他素来不信。
可在寺里前后看到秦慕可,他也是怕得身心俱寒。
先是秦慕可的画像,再是像极了秦慕可的五六岁小女孩儿……指不定那个浑身滴着水,像是刚从湖里爬出来的小女孩儿真是当年秦慕可的阴魂!
这是向他索命来了吧?
司正颜僵着身体站在原地,双眼满是骇怕,他是连往上挪半步都挪不开了。
小厮往上走了几步,察觉司正颜没跟上来,他回头喊:
“三爷?”
见司正颜没动半下,他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退回司正颜身边,夜里黑看不大清司正颜脸上的神色,他试着又喊了声:
“三爷?你怎么了?不走了么?”
司正颜牙关打颤,上下磕碰得咯咯作响。
小厮以为司正颜是被冷的,赶紧将司正颜身上的大毛斗篷拢了又拢,系带也系得更紧些:
“三爷,这半山腰肯定冷,到了西水寒潭有了遮挡的石壁,就不会再这般冷了。”
司正颜是有把小厮的话听进去的。
一听进去,他浑浊的脑水一下略清明了一些。
他想到了金家七小姐还在等着他,他可不能被吓得僵站在这半途。
举步再走时,司正颜抢小厮手中照路的灯笼,自已往前大步跨进,步子是越迈越大越快了。
小厮被抢灯笼抢得一懵,随后看得有点儿急,赶紧追在司正颜后头,急声劝着:
“三爷,你别急!七小姐一定在上面等着,三爷别走得太快,小心路滑摔了……”
可惜没什么用,司正颜依旧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就像后面有什么恶鬼追着似的。
小厮刚开始没多想,后来也不知怎么想到的,也骇得脸色发白,跟着司正颜没命地跑了起来。
阴十七看到司正颜主仆的时候,在西水寒潭略下的地方藏着身形的曾品正也看到了。
没了灯笼照路,司正颜又只顾自已拼命地跑着,丝毫没顾得上后面紧追他的小厮。
小厮看不大清路,在山中小径上摔了好几回。
每摔一回,他就得落后司正颜好几大步。
直到司正颜到了西水寒潭,他方将将摸黑走到快临近曾品正的藏身之地。
曾品正看了眼已站在西水寒潭上边喘着大气,边喊起金家七小姐闺名的司正颜,回头将袖箭瞄准小厮。
小厮快近前时,没有迟疑,曾品正的袖箭瞬间即出,直接射中小厮的大腿。
小厮跪地,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便被一抹黑影快速斯近捂住了嘴巴。
小厮努力想要看清捂他嘴的人是谁,可没看上一两眼,他便两眼一黑,直接倒在小径上昏睡过去。
曾品正确定小厮确实已昏迷不醒之后,他往山上前方不远处那抹跟着司正颜来回走动而不停晃动的灯笼看了一眼。
然后是闷哼的一声,他收回了目光。
知道是阴十七得手了,他放心地沿着小径往山下走。
他得回左客院和叶子落会合,一同牵制住身手不错不太好对付的溪河几人。
看着她一个手刀,便被她劈昏过去的司正颜,阴十七稳稳地接手过他手中的灯笼,再把灯笼往两眼一闭,闭得不醒人事的司正颜脸上一照。
照了会儿,她慢慢抿紧了唇,眸光越来越冷。
她先把他绑了起来,再像被吊半空那样把他绑吊在西水寒潭的水中。
不会让司正颜沉下去,却也不让司正颜有机会自已爬出冰冷的寒潭水中。
☆、第三百七十一章 横着回
做好一切后,阴十七累得气喘,浑身累出了汗,也沾了寒潭里的水,可偏偏心里能冷出一座冰山来。
主使杀了她祖母的人就在眼前,被她绑了,被她半沉了寒潭。
他过不了今夜,她会亲手要了他的命。
可心里凉凉的,还有一丝不知名的慌。
空落落的,似乎是从角落里生出许多悲悚来,她的泪突然流个不停。
这世上原本有许多美好,可偏就有些人不愿看到这些美好。
努力地破坏了这些美好,又努力地毁了自已的美好。
倘若司正颜没有主使杀害陶婆婆,那么阴十七在听得司正颜和金家七小姐的情缘时,碍着司展颜,她定然是很乐意帮上一把的。
凭她是阴家小姐,在这对有情人的受阻路上帮着推一推,她还是可以办到的。
何况还有司展颜。
可就因着司正颜的这一时糊涂,他认定是为司展颜好的执拗,他亲手毁了她和司展颜的幸福,同时也亲手毁了他和金家七小姐的这一世情缘。
想到这里,阴十七站起身,夜风凉丝丝地吹在她身上,斗篷因沾了水而略沉,被夜风一呼过,泛着沁人心脾的寒气。
她想着金家七小姐。
倘若真有愧对,她大概只会对这位只擦肩而过并未真正打过招呼的金家七小姐负有愧意。
她要是知道了她夺了她心上人的性命,她大概会恨到想亲手掐死她。
换个立场想想,有这样的念头并不过份。
换做是她,她定然是会要了伤了司展颜的人的性命。
可如今,大概能伤他最深的人,却反而是她。
随之时间的流逝,司正颜渐渐醒了过来。
本来没那么快醒,但寒潭里的水可是冰冻得很,他会早些时辰醒过来,她倒也不意外。
看着司正颜清醒过来后那眼里的迷茫,她突然很想笑。
她也笑了:“醒了?醒了就好办了。”
司正颜只觉得自已仿若置身于冰室当中,浑身寒,脚不着地,双臂呈一字形被两旁粗绳紧捆绑住。
他左右一瞧,才觉自已被半吊于寒潭之中。
夜里很黑,半山腰的西水寒潭更黑。
在他眼前寒潭上仅有一盏灯笼闪着微弱的光,随着夜风的吹荡而摇摇晃晃。
灯笼被一个人提着,那个人站着居高临下地看他,就像看一座石雕,没半点感情。
模模糊糊中,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只从刚才的声音判断是个女的。
即便看不清,他也能察觉出那一团黑影正冷冰冰地瞧着他,她对他并无善意。
司正颜颤着声音问:“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是哪家的姑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这样绑着我,把我吊在寒潭里,你就不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惹来杀生之祸么!”
明明是质问加恐吓的话语,偏就用抖着的声音说出来,且还不大声,威力不免削去了一大半。
听到阴十七耳里,恐吓的效果简直连一成都没有。
她像看个笑话一样看着司正颜:“司三爷听不出我的声音?”
她笑了两声:“亏得你我不久前还曾在梅香园子里偶遇,我还呼过司三爷两个巴掌来着,怎么?忘了?”
她这么一提,司正颜一下子想起来了,他恨恨:
“你是阴骄?好你个阴骄!你半夜三更把我捆绑半吊在这里做什么!”
阴十七反问:“那就要问你了。司三爷,你半夜三更又是做什么到这西水寒潭来?”
司正颜想到金家七小姐:“你把她怎么了?她在哪儿?你可不能伤害她!”
阴十七倒是没想到司正颜这般狼狈了还能想着金家七小姐的安危,可见他对金家七小姐是动了真情的。
她问:“你心悦于金家七小姐,可你那先嫡母的两个亲生子司家大爷二爷却是十分不待见你,金家更是他们的后盾,你觉得你和金家七小姐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司正颜怒斥:“那不关你的事!”
阴十七笑:“是,是不关我的事。那我和他的事也同样不关你的事,可你却插手管了,还管得自以为是为了所有人好……你可曾想过,那也不关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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