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珩因她此前在承乾宫的那一遭苦难,后特意寻太医打听过此事,故而也并非如起头那般全然不懂,听得她说已不碍了,便疑惑问她,何以此番如此快就走干净了。
纳兰峥前世也有过经验,自然晓得这般不大对劲,怕是身子出了毛病,却怕他为此冒险请来李槐,是以不敢道出实情,只与他打马虎眼,说她年纪尚小,还没个准头呢。
湛明珩太了解她了,晓得她撒谎是个什么模样,犹豫两日才终于下了决心,待黄昏练完了兵,便借由撇开了纳兰峥,私下暗暗向同为女儿身的耿丁询问了此事。
以他身份,放下身段问这等事,着实叫闻者吃惊。耿丁被他支来河岸已是十分意外,听罢更觉奇异。只是思及他素日里对纳兰峥的着紧,倒也想通了。
她只比纳兰峥年长一岁,亦尚未出阁,因而起头不大好意思答他,缓了好一会儿,却见他神情认真而肃穆,才硬着头皮道:“我只略懂一些医术,因而不敢说得确切,只觉便年纪尚小,照理亦不该如此快……她底子弱,气血亏,原本也比旁的姑娘难过一些,加之此事颇受心绪打搅,多烦忧则易出岔子。如今教头看得紧,什么都得训,便男子也日日叫苦连天,她哪里受得,恐怕是担心连累了你,故而心内煎熬。照她眼下这般情形,下回也不知是否有准数,长此以往很可能误了大事。但你莫将此事告知与她,免得她愈发多愁思。”
湛明珩晓得她说的“大事”是什么。纳兰峥如今这情形,若不妥善处置,怕是要误了来日生育的。他攥了拳,沉默良久后方才松开,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你。”
耿丁摇摇头示意不必,想了想再道:“她是个敏锐的,你最好也莫太过担忧,免得被瞧出异状。我回头便将活络气血的药草画了模样图与你,你身手好,偷溜出营比我轻易,可如前次那般熬了汤药叫她喝。只是药物终归为下策,要紧的还是体格。”她说罢顿了顿,“有些话不中听,但我还是说了。我知你们身份不一般,可偏是娇养的姑娘才更易出这等岔子,咱们西华的贵家小姐可未有这般的。照我瞧,她如今日日受得操练未必是坏事,你若过分着紧她,叫她这也不做那也不做的,反倒于她不好。”
湛明珩闻言稍弯了一下嘴角:“西华的贵家小姐说得不错。”
耿丁听罢也不绕弯了,跟着笑了一下:“殿下谬赞。”说完又很快收敛了笑意,“殿下既已查到我的身份,想必也知我是站在哪一边的人,可否告知于我,王木大哥究竟是谁呢?”
……
湛明珩与耿丁话完了回营房,便见卓木青与吴彪皆跑没了影,纳兰峥独自坐在床铺边数铜板,听闻脚步声,瞥了他一眼,继而低头继续数。
他不明所以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了:“你好端端的数铜板做什么,我是不给你银钱花了吗?”
纳兰峥头也不抬,将十个铜板来来回回地数,不冷不热地道:“我就是瞧瞧,我数第几遍时,你能回来了。”
湛明珩一愣,随即懂得了她意所指,道:“那可快别数了,我都回来了。”说罢将那满是铜臭味的物件都给她撇开了,抓来了她的手握在掌心。
她冷冷看他一眼:“我数了一百二十七遍了,河岸的风可好吹?”
他偷瞄了一眼四面,确信无人,便搂过了她,笑道:“风里头没你,不好吹。我是与耿丁谈卓木青的事去的,你莫生气。”
纳兰峥这下倒是很快收敛了阴阳怪气的态度,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这俩人果真是有什么关联?”
湛明珩闻言默了一下。
他岂是为哄媳妇出卖兄弟的人?没错,他是。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一面耳听八方以确保无人靠近,一面低声解释:“耿丁原叫耿昭夜,出身狄王庭世家大族,是耿家第四女,故此番化名为‘丁’。她的父亲乃卓木青手底下一员老将,十分忠心,亦极擅行兵打仗。此次一路护送卓木青自王宫逃奔至贵州,半途牺牲了。他因料知这一路凶多吉少,将耿丁一道带离王城后,将她暂且安顿在了蜀地,并替她捏造了一个假身份。后耿丁辗转得知父亲身死的噩耗,便决意混入军营,伺机接近卓乙琅,预备替他报仇。”
纳兰峥听罢缓了好一会儿,想了想问:“如此说来,她如今可是知晓了卓木青的身份?”
湛明珩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原道卓木青是与她父亲一道死了的,此番为报仇孤身而来,倒不曾期望寻见帮手。况且她虽为世家女,后也随卓木青的队伍一道逃离王城,却不过曾与他有过一二回的接触。此番他容貌大改,她自然再认不得。只是前次在玉仙阁,陈晌川尚未赶至,卓木青便出手替她挡了那姑娘一时半刻,叫她无意瞧见了他小臂的伤疤。那伤疤是逃亡途中新添的,彼时队伍里头活人所剩无几,她被父亲叫去替他包扎,故而记得十分清楚。加之她对你我身份亦有怀疑,再联想起此前我与卓木青合作一事,便猜得了究竟。”
“倒是巧了。只是我有些奇怪,照这说法,卓木青该是见过她的,此番竟也未曾认出人来?”
湛明珩闻言笑了一下:“怕还真是。且不论那木头此前是否有心仔细瞧过耿丁的脸,她如今也是改易了容貌的,如何能轻易被识破?”
纳兰峥点点头,方才的醋意已然消散无踪了,抬起眼来瞧他:“所以耿丁是为确认卓木青的身份,才与你去了河岸边的?”
他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那是自然,否则我还与她谈什么风花雪月的不成。只是此事终归非我可做主,因而我也未与她道明实情,只叫她自个儿去问卓木青了。”
他说罢似又记起方才耿丁所言,神色黯了黯,却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洄洄,再予我些时日,我会尽快带你回京的。”
第87章 变天
天日渐渐地长了。断鸣营里头添了不少新兵, 数月后, 已成蜀地人数最多, 兵种最杂的练兵营。
此地的士兵不须屯田,故而操练便愈发严苛一些。新兵们起头不分兵种,几乎什么都得学上一学。亏得后来熬出了头, 实在武艺不精的便做了铸造、运输、伙夫之类的粗活。纳兰峥的箭术师承湛明珩,自然差不了, 因而与他一道给分去练弓弩。
吴彪这个“神射手”原本也该与两人一道的,却不知为何从没个准头, 最终一头雾水地耍大刀去了。
相较穆京,蜀地的夏来得早, 却反要比北边稍稍凉爽一些,叫纳兰峥觉得几分宜人。只是得在这般日头下边操弓射弋,仍旧舒爽不到哪去,故而总盼望黄昏时分练完了兵能去好好沐浴一番。
孟夏尚且算得上自在,入了仲夏, 可谓成日黏黏腻腻。纳兰峥回回忍耐不得,急催湛明珩下河去。湛明珩也乐得高兴, 自是但愿长“泡”不复醒。
如是这般捱过了季夏,八月里的一日,湛明珩兴冲冲拉纳兰峥去了素日幽会的那池汤泉,到了却不先沐浴,神神秘秘地拣了一旁的大石坐下,要她猜猜京城里头出了什么大喜事。
纳兰峥是晓得的, 他数月来忙于谋划归京,断鸣营里头及云贵川陇等地笼络人心的手段自不必说,京城那向的布置也是分毫未曾懈怠。故而尽管天南海北,那处的消息一样到得了他的耳朵。
她闻言头一下便说:“莫不是能够归京了?”只是语气却有些不可置信的意味。湛明珩虽在此前许诺与她,可她也晓得,凡事讲求个天时地利人和,归京尤其急不得。急了便易错,一步错则功亏一篑满盘皆输。她以为如今尚且缺了时机。
湛明珩被她问得一噎,默了默:“倒不是这一桩。”
纳兰峥怕自个儿期许太大,叫他心内歉疚,主动挽了他的臂弯道:“我不是着急归京,如今天气日渐凉爽了,蜀地也挺好的,乐得逍遥自在。”
他也不表露什么,闻言一笑:“你可是怕回京后被关进府里头,不得日日与我共浴?”
这下换作纳兰峥噎了,剜他一眼,松手离他远了些,方才那番小鸟依人的作态立刻没了影,淡索索道:“没个正经。是有什么喜事了,还不快说。”
湛明珩低咳两声,郑重道:“是你魏国公府的喜事。”
她闻言一滞:“莫不是说,我三姐嫁人了?”纳兰涓年已及笄,按说的确该定亲了,她与这个姐姐的关系较亲近,因此心内更是好奇,复又凑了过去,“嫁的哪门哪户,对方男子可是良婿?”
湛明珩偏头瞧她:“这我如何知晓,只是身份、相貌、品学皆算不得差,只比我矮了那么一截吧。”说罢伸出手指头比了一下,见她已有催促之意,才不卖了关子,“此人年二十二,姓顾,名池生,表字照庭,任大穆朝户部侍郎。你以为是否堪为良婿?”
纳兰峥张了小嘴愣住。半晌才回味过来,湛明珩说,顾池生做了她的三姐夫。
湛明珩见状伸手去捏她的脸蛋,狠狠揉了一把道:“你愣着做什么,难不成是不高兴?”
她怎会不高兴的,只是心内意外,故而一时反应不过来罢了。毕竟她离京前,三姐的亲事尚未着落,魏国公府也与公仪府相当疏远冷淡,如何会与顾池生搭上干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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