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妈妈看到,却是丁点儿不敢再出声,这一趟她也不想来,不说那二十藤仗会不会落下,便是真的落下,也不会要了命,静懿郡主一天还是邵府的少夫人,她便还只是她跟前的奴仆!要她的命,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人非要她来一趟,说一番幸灾乐祸的话,她只得硬着头皮来。
管嬷嬷抹了泪,进屋劝慰道:“郡主,这蔡妈妈定是有二心了,您也别往心里去,等您回来,老奴我就收拾了她!”
蔡妈妈的话,沈明锦也是听见了的,此时却是无心管她,将头依在管嬷嬷的身上,低声问道:“嬷嬷,你说,我要是挨了藤仗,会不会瘸?会不会就不能跳凌波舞了?”
沈明锦的身子轻微的瑟缩着,管嬷嬷摸着她的头,哽咽笑道:“主子,不会的,有嬷嬷在呢,定会将主子照顾好的!”
沈明锦抱着管嬷嬷的腰身,头埋在管嬷嬷青墨色的袄褂里。
巳时一刻,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两寸来深,宫里的小桂子公公带着马车从皇城里奔驰而来,停在了邵国公府门口,邵府众人已经准备停当,焚香换衣,接了圣旨,向氏牵着沈明锦的手走到邵府大门口,松了手,深深地作了一揖,肃声道:“静懿,此回是我邵家为了以证名声让你受苦,待我儿回来,必定要对你行大礼!”
沈明锦扶起向氏,抿唇淡笑道:“母亲言重了,此事因我而起,我既是邵府的少夫人,自该维护邵府的百年清誉!”
邵佐华身后的吴姨娘暗暗撇了嘴,邵佐华眼风扫见,阴着脸瞪了过去,吴姨娘脖子一缩,规规矩矩地站好。
小桂子得了师傅李公公的吩咐,不敢慢待邵府,上前请示道:“老国公爷和老夫人且候着,陛下那边在等着,还请静懿郡主上马车!”
薄荷扶着沈明锦上前,却被桂公公拦了下来。
进宫受刑,不比参宴,此回却是一个丫鬟也不许带了。薄荷不愿撒手,沈明锦淡淡望了她一眼。
薄荷无法,咬着唇,松了手。
沈明锦踩着绣凳上了马车,车帘一放下,桂公公和邵府人一拱手,便往皇宫去。
一直侯在爹爹身旁的二公子小连城,紧紧攥着拳头,愤怒道:“爹爹,不是嫂子的错儿,为什么要打嫂子的板子?”
这个小嫂子每每见到他,都是温言软语,又时常送他爱吃的糕点给他,是他见过的最温柔不过的人。
邵佐华大掌握了小儿子的小拳头,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得妄言!”
*
马车哒哒地到了宫门口,沈明锦从马车上下来,换了软轿,又抬到了金銮殿外头,那里已经侯满了上过早朝的大人和后宫妃嫔,包括白丞相白寒石,楚王爷,兵部尚书杨玹,丰乐伯,左钦,京兆尹楚珂,肃王爷,翼王爷,华原郡王,信安郡王,还有赵允迪,以及,益之。
沈明锦的心微微一颤,她未想到她和益之再次相见,会是在此刻。
益之皱着眉神情焦虑地看着她,沈明锦对着他,遥遥一笑,这一笑里,有释然,有宽慰,他真的还是一直守候在她身边。
沈明锦下了软轿,对着金銮殿拜了三拜,李公公便吩咐太监担了一条漆红的长条凳子过来,还有一副藤仗。
许是为了顾及邵国公府的颜面,一对宫女抬了一扇屏风过来,搁在沈明锦与众大臣之间,后宫妃嫔却是在另一边。
执刑的是宫里的嬷嬷,都不苟言笑,神情肃穆,两人拖了沈明锦外头的披风,捉着沈明锦的肩膀,将沈明锦按在条凳上,又从宫女托着的托盘里拿出一块干净素白的布巾卷成团儿塞在了沈明锦的嘴里,这是连叫唤也不许了。
刘贵妃带着一众妃嫔安静地看着此时已为案板上鱼肉的静懿郡主,面无表情。
桂公公尖鸭般的嗓子朝着屏风喊道:“行刑!”
沈明锦心里头顿时发木,当第一藤仗呼呼生风地落在身上的时候,沈明锦腰背上疼的溢出了声,嘴里的布巾应声而落。
行刑的嬷嬷停了藤仗,又从托盘里拿出一块布巾塞在沈明锦的口中,漠声道:“静懿郡主,金銮殿外,不得喧哗!”
沈明锦疼的像是五脏六腑被人抽了一遍,张着口,闭着眼,却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仗!”桂公公拖着声儿唱道。
藤仗落在肉身上的“扑吸”应声而出。
刘贵妃看见沈明锦的瞳孔忽地变大,那一声隐忍又绝望的□□,不由让人打了冷颤。
沈明锦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浸湿。
屏风外侧的赵益之却宛如被剜了心一般,赤红着眼,当即朝着金銮殿跪下,大声喊道:“陛下,静懿郡主是为自证清白,原不该受此罚!邵国公在外征战护国,臣愿意代收此罚!请求陛下恩准!”
“第三仗!”
“第四仗!”
屏风里侧沈明锦已经没了声息,只余下众妃嫔轻轻的低泣声,吸气声,赵益之一头一头磕在大理石上,很快额前一片鲜红,却是染红了那一块地砖,翼王爷再不想此等时候,小儿子会如此莽撞,可是儿子的话已出,如若拉他,不过是坐实京中静懿郡主与翼王府二公子有私情的传言,只得拉着大儿子跪下,同求道:“请陛下从轻发落!”
金銮殿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第五仗!”
里头的嬷嬷却久久没有落下藤仗,“桂公公,静懿郡主已经昏迷过去?是否要泼冰水?”
自古受藤仗,都是醒着受的,便是昏迷,也是扎针、泼冰水、盐水,使其醒转的。
益之的头皮一麻,脑子一激灵,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起身,一脚踹开了屏风,却是瞬间滚下了热泪,只见明锦背上下身已经渗出了血迹,片片渍渍,头发已然湿透贴在头皮上,额上的汗如珠儿般,眼睛紧闭着!
“太医,太医!”
楚王猛一看见,再顾不得其他,上前猛踹了两脚行刑的嬷嬷,怒吼道:“贱奴!陛下可说了要了本王女儿的命!”
楚王撩衣跪下,吼道:“陛下,这是我膝下唯一的子嗣,陛下是连这一点儿香火福也不给王兄留吗?”
☆、第52章 心上的人
金銮殿里头依旧没有消息传出来,行刑的两位嬷嬷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了藤仗,面色无波地对守着静懿郡主的赵益之道:“还请这位大人让开,圣命难为!”
赵益之赤红着眼,却是无暇顾及二人,一遍遍撕心裂肺地唤着:“锦儿!锦儿!你醒醒!”
一旁看着的李公公提醒道:“二公子,莫摇郡主,动不得!”一边又给小桂子使眼色去请太医来。
今个这事,万岁爷不开口,事儿不会了,可是他明明记得万岁爷说了只是以示惩戒,不会真的要了静懿郡主的命,可是这藤仗的火候,也才五仗,静懿郡主竟像是不行了。
略一沉吟,李公公也不敢耽搁,忙拾衣上台,金銮殿上,万岁爷正在踱步,见他上来,奇道:“真的那般严重不成?”
李公公心下顿时定了三分,赶紧禀道:“陛下,这行刑的嬷嬷,怕是出了问题,老奴看静懿郡主,身上的衣衫都沁出了血迹,陛下,楚王爷像是又受了大的震动!”
恒帝一惊,立即迈步出了金銮殿。
李公公暗暗吁了口气,看来有楚王在,静懿郡主不会有大碍了,他也算对得起邵国公临走时的嘱托了。
恒帝之所以这般在乎楚王的看法,是因为,楚王虽生于皇家,却不似皇家薄情寡性的人,生平最重“情”一字!
当年先帝朝时,还是大皇子的楚王之所以纵火烧宫,是因他最疼宠的一个小公主没了,先帝为了平衡后宫,并没有处罚罪魁祸首,大皇子一时悲愤,烧了小公主的寝宫。
先帝震怒,将大皇子贬为庶民,大皇子却也甘之如饴,直到先帝去世,恒帝继位,大皇子才被封为楚王,是以,恒帝非常清楚这位王兄的底限。知道他既让沈明锦成为楚王府的嗣女,必然,会视同亲女。
恒帝赶下金銮殿的百步阶的时候,太医已经来了,正在为沈明锦把脉,恒帝亲自俯身扶起了楚王,叹道:“是朕做的过了,王兄但且宽饶弟弟这一回!”
楚王低沉暗哑地道:“陛下言过了,臣不敢!”
恒帝托着楚王胳膊的手微微一松,神情落寞地看着楚王一丝不苟的跪姿,喃喃道:“王兄,也是要和朕疏远了吗?”
太医过来禀道:“陛下,静懿郡主伤势过重,恐累及五脏六腑,需要立即敷药救治,还请陛下示下!”
赵益之握着明锦的手,神情骇人,只那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却满是柔情。
恒帝再不想不过五藤仗会严重至此,怒瞪着行刑的两位嬷嬷,咬牙切齿道:“带下去,严刑拷打,究竟是谁让她们下的狠手!”
桂公公忙慌张应下,将两个行刑的嬷嬷塞了口,压了下去。
那边李公公已经带着软轿过来,一众宫女帮着将沈明锦移到软轿上,直奔玉荣公主的嘉熙宫。
男子却是不得再跟随,只出了楚王跟着去了。
赵益之望着沈明锦昏睡的背影,再次对着恒帝跪下,强硬地道:“臣愿意替静懿郡主受未完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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