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初瑶听完后一愣,随即想起来,莫不是栖草坡一事?
三夫人尚在出神,脸上神色很不好看,君砚蓝赶紧上前道:“原是如此,还劳请公主移驾正厅稍作歇息。”
“不必,本宫听闻大军今日回朝,这才来看看初瑶姐姐好不好,”她垂下眼瞧了瞧地上碎落的茶盏,笑得令人心生寒意,“见她无碍,也便放心了。”她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东西呈上来,然后继续道,“这冰山雪莲和千年人参,是给两位夫人补补身子的,还有这些绫罗绸缎,是母后珍藏多年的上品,也一并带来给两位夫人。”
后头婢女一连串,一件件稀奇之物呈上来,看得人应接不暇。
君初瑶到得此刻才终于明白容泠的来意,赏赐是假,救场才是真。且不说栖草坡一事不值一提,以容泠平日里的性子,是断不会有这般姿态的。她进门先笑,后又摆出公主之尊,先称她“君二小姐”,后又喊“初瑶姐姐”,一来一去是刻意营造的反差。加之又是“奉父王之命”,又是“见她无碍便放心”,其中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她甚至不过问大夫人的去向,好似只奔一人而来,至于其他,在与不在皆是无碍。
受了赏,谢过后,母女俩客客气气预备送公主出府,却被容泠婉言拒绝。这拒绝了倒也罢了,可她却上前拉过君初瑶的手,笑道:“初瑶姐姐送送我吧。”着实气得三夫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出了府门,容泠忽然回头望一眼,见后边无人才如释重负道:“哎呀,累死我了!真不知烨哥哥是怎么整日对着那些达官显贵迂回周旋的。”
君初瑶轻笑:“你倒学得像模像样。”
“我还漏了好几句没讲呢!准备得太匆忙,都怪烨哥哥没早些同我说这事。”
她一愣,容泠看出她心中疑惑,解释道:“救场非易事,得救得及时,还得救得巧妙,我可没那么聪明,都是烨哥哥教我的。”
“你是说……是世子让你来的?”
“对呀,哥哥刚一回到宫中,父王的召见也没理,衣服也没换,便来找了我。”
她心中一动,出了半晌神,方才道:“总之,今日谢谢你了。”
容泠狡黠一笑:“初瑶姐姐若想报答我,应该知道怎么做。”
她也跟着笑了笑,一副拿容泠没辙的模样。
“啊,对了,瞧我这记性。今日我来,还有一事,四月初八是父王寿辰,初瑶姐姐可一定要去。”
“我?”她有些讶异,按照惯例,宫中的酒宴只有哥哥和大娘才会出席。
“此次父王五十大寿,是由母后全权置办,阵仗大得很,朝中重臣的家眷们皆受了邀。我怕你呀,找借口推脱不去,才特意同你再说一声。”
“我……”她面上略有难色,“我的确不太喜欢这些场面的。不过若是梁王后懿旨,那定是非去不可的。”
“初瑶姐姐,你可别这么说。”容泠看了看周围人,凑到她耳边道,“这些受邀的家眷中,有不少妙龄女子,我猜……母后是想借此机会,替烨哥哥纳妃。你若是不去,到时候可别后悔。”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最后结结巴巴道:“我……我会去的。不过可……可不是因为这个。”
送走了容泠,君初瑶若有所思地转身回了府,正撞上门边同样若有所思的君辰。
“阿辰,你杵在这儿干嘛呢?”
君辰却像没听见似的,直愣愣地盯着容泠轿子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这个静颐公主,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君初瑶抬手一记敲在他脑袋上:“你啊你,这天底下生得好看的姑娘,你!都!眼!熟!”
☆、寿宴舞画
四月初八这日,一大早,将军府里头的丫鬟小厮便开始行色匆匆地忙碌起来,就连两位夫人也是七慌八乱的模样,看着不像是要去梁王寿宴,倒像是嫁女儿。君初瑶觉得怪不自在的,便一个人躲进了房中。
她原是想看些书的,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听着外头动静,又想起容泠那日所言,竟是坐立难安起来,从床榻踱到窗边,又从窗边踱到书架前,最后一拍桌案,怒气腾腾道:“他世子选妃,与我何干?”
她不知道的是,长宁汐水河畔,一处名为“浣云居”的院落里,有一男子正闲闲品茶,眼前立着一人一鸟。他搁下茶盏,问那丫鬟模样的人:“它说什么?”
“回公子话,小雪鹞说,初瑶姑娘这几日寝食难安,尤以今日为甚,眼下正把自己关在房里头。”
他点点头,轻抚着手中的雪鹞笑了笑。这一笑,笑进人眼里去,令见者好似嗅见风中淡淡杜若香气,那般缱绻袅袅,竟惊得那丫鬟忙低下了头去。
……
“二小姐,二小姐。”
君初瑶百无聊赖地伏在桌案边,很快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听见这声响。她迷迷糊糊从桌案上抬起头来,“是梳妆的时辰到了吗?”
那丫鬟眼里似拂过一丝诧异,“回二小姐话,是出发的时辰到了。”
她愣了愣:“现在几时了?”
“未时过半,夫人们已在府门外等候。”
她更加惊讶:“砚蓝姐不是说酉时才走吗?”这一句问完,还未等丫鬟回答,她便似明白过来,笑着起身淡淡道,“也罢,走吧。”
今日之梁王宫,可谓张灯结彩,处处喜庆之色,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走三步便见一位。君初瑶跟在两位夫人身后一路走一路看,看到后来竟觉无甚可看,找了个借口便溜之大吉了。
哪儿人少,她便往哪儿去,走着走着,想起君辰方才所言。
“不是吧,你就这么清汤挂面地去参加寿宴呀?虽说你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淡妆浓抹总相宜,可素面朝天总归要逊色几分的。这俗话讲的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梁王寿宴,我梳妆作甚?”
“那日我躲在门后边,静颐公主说的我可都听见了。”
“你也跟泠儿一般闹腾。”
“还装傻,既然如此,你呀,就等着和我一道喊那人家世子姐夫吧。”
她一路想一路走,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景致渐渐陌生起来,等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置身于湖畔,险些一脚踩下去。她朝四面看了看,这儿山水风光极好,倒是个清静之地,不过她是溜出来的,不便久留,看了几眼也就转身离开了。可她方才来时无心,回身时已找不到回去的路,正踌躇,忽见那湖中央的桥上,有位凭栏远眺的男子,一身玄袍,风姿卓绝,遥遥望去若与山水融为一体。
她犹豫了片刻,沿桥朝湖心走去。
“这位公子……”她不知对方身份,只得如此开口试探。男子闻声转身,面上笑意盈盈,一双桃花眼生得极好,看得人心中不由一颤。
“迷路了?”这一开口,字字温柔,似要将人融化一般。君初瑶愣了愣,觉得眼前人同容烨长得三分像,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若说容烨是玉,初见清冽,久处和暖,那此人便是罂粟,炙热芬芳却暗含危险。
她隐约猜出对方身份,向后退了一步,低头恭敬道:“叨扰到您,深感歉意,请问……大殿如何走?”
“无妨,我正好要去,一道吧。”他说罢摆出“请”的手势。
她又退开一步,道:“多谢。”
七绕八弯地回了大殿,正巧是贺词的时辰,众人皆聚集在殿前。她无意引起纷扰,远远看见将军府的人,便对身边男子行了个礼,然后走开了。
那男子目送她离去的身影轻笑一声,似在思考什么,半晌后喃喃道,“将军府二小姐?”
贺词礼毕已是酉时,众人皆入了席等候晚宴开始,将军府的席位略靠前,刚巧对面是容烨。双方打了招呼后便坐下,君初瑶一直低着头,依礼制跟在君项寒身后一点的位置,君辰坐在她旁边,用手肘子推了推她,示意对面。
她循着君辰眼神所指看去,见容烨正盯着这边看,心中微微一动,然而再看一眼面若桃花的君砚蓝,又垂下眼去,顺带狠狠踩了君辰一脚。
君辰忍不住惨叫一声,面上神色痛苦万分,两人皆未看见,对面正有人掩着面笑。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还有一人。容泠正上席,突然听见这“啊”一声响,抬头看去,惊得险些没坐稳,瞠目道:“你……你不就是那日……”
君辰一下子反应过来,难怪先前觉着这静颐公主眼熟,原是夜闯王宫那日遇见的出逃的宫女。那夜遇上她时他恰好没蒙面巾,这下可糟了!
他赶紧干笑着接上话:“啊,对对对,我就是那日……那日……在将军府给公主您带路的人。对吧,公主?”
容泠愣了愣,一愣过后也立刻醒悟过来,干笑着替他圆道:“对对对……是你,是你……”说罢撇过头对容烨耳语道,“烨哥哥,你可还记得,年前有一日夜里,我假扮成宫女逃出宫去被你抓了个正着?”
容烨一挑眉:“怎么?”
“那夜……宫里可有少什么东西?或者……或者发生什么不好的事?”